卢照水驾着马,慢慢踱到林中鹤面前,声音不大:“赵非云曾经是我姑姑那个院子里的人。只是后来离开了。”
说完这句话,他声音大了起来,“我小时候,赵非云还抱过我呢。”
阿九没能听到前一句,只听到了后一句,他“嗤”了一声,道:“你说抱过就抱过?那我小时候还被凌清秋抱过呢!”
闻言,卢照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树上的叶子都跟着抖。
阿九又将头伸过来,问:“所以静禅方丈到底是不是赵非云啊?”
卢照水漫不经心地问阿九,“你很喜欢他?”
“当然了!谁不喜欢大英雄。”
他懒洋洋地抬眼,“应该不是。”
阿九嘀嘀咕咕,“我就说嘛,一个大英雄,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呢。”
“不过也是奇怪,之前静禅方丈还抵死不认罪,可福康娃一哭,他立马就不为自己辩解了。”
卢照水没说话。
林中鹤猜测,卢照水可能说了个谎。
赵非云已故的妻子端木燕,是个从小就倔的姑娘,她幼时母亲被杀,自己才十岁,去击鼓鸣冤,要还她母亲一个公道。
巧合很多,但还是不能确定。
只是不知道静禅方丈在看到哭着叫喊,要还母公道的福康娃时,是否是想起了自己的一个故人?
林中鹤并不喜欢追问,或者卢照水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与不是,或许只有卢照水和静禅方丈知道,也或者只有静禅方丈知道。
三人于是又悠悠上路。
他们不用去参加什么所谓的婚宴,也就没有什么时间要赶,况且,走小路也缩短了很多的时间,他们所以不怎么着急。
正到了正午,天热得很,恰好他们走到一大片田地中,头上再无遮挡。
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
幸运的是,他们找到了一棵十分大的树,树枝与树叶,相互纠缠,遮住了一方天地,还来了一片阴凉。
于是他们便下马,到树底下休息,卢照水拿起随手捡的一片大叶子扇风。
林中鹤很自然地将酒囊递给他。
卢照水顺手接住。
他拔开塞子,将酒囊里的水往嘴里倒。
是酒!
还是相见欢!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林中鹤已经走开了。
卢照水看向在旁边已经躺下的阿九,“你家公子呢?”
阿九闻言一个坐起,头转了转,没看见。
他又站起来,终于看到了林中鹤。
他正蹲在一个湖边,袖子被叠了上去,露出白得晃眼的胳膊,拿着水囊灌水。
阿九长呼一口气,直接躺倒:“他在湖边接水呢。”
卢照水转过头,又喝了一口酒囊中的酒。
酒是好酒。
他转头看向湖边的林中鹤。
他接好了水,此刻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陌上人如玉。
白色的衣衫飘在空中。
林中鹤没走到卢照水身边,而是转了个弯,去到了阿九拴马的地方。
“你那点水,还不够马一口的。”
林中鹤笑道:“总比没喝水的好。”
卢照水看着他。
只见林中鹤从自己的马背的包裹中,拿出一个褐色袋子来。
在他纤长的手指底下,那褐色的袋子竟成了一个长二十寸许,宽约五寸的“马槽”来。
林中鹤将水囊中的水都倒入那槽中,之后转头又要去接水。
卢照水将酒囊的塞子塞上,站起来,也去帮忙。
二人拿着两个水囊,一趟,终于将那“马槽”中盛满了水。
三匹马都累坏了,哼哧哼哧围过来,抢着要喝水。
卢照水透过三匹马的脑袋,摸了摸那“马槽”,“牛皮的?”
“是。”
“你还真有办法,能折叠的马槽!”
林中鹤谦虚道:“只是不能去湖边接水,材质太软了,只是勉强可以立住。”
卢照水弯着腰,又仔细看了看,有缝合处,但没有渗水出来。
林中鹤仿佛知道他在看什么似的,缓缓解释道:“我用天蚕丝,密密地缝了几百针,自然是渗不出水来。”
卢照水真诚地赞叹,“在长白兄身边,别说人了,连马都没苦受!”
林中鹤知道他在说那盛着“相见欢”酒的酒囊,于是微笑道:“世间普通万物的一生,要受的苦都不少,所以能不受的苦就不要受。”
二人回到树下,发现阿九已经睡着了。
卢照水见林中鹤仍戴着帷帽,于是提出了一个建议,“你面向我,正好面向这棵树,也没人能看见,将那帷帽带子松松,把面纱掀起来吧,这天太热了。”
林中鹤如他法,对着卢照水坐。
二人相对无言,一个能看见但不想聊天,一个看不见也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