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楠下巴埋在白色的围巾里,只露出小半个鼻子和眼睛。这让他看起来格外柔软,给人一种好欺负的错觉。
他声音闷闷的,透过面料传出去。发现没法成功躲避这个问题,季楠才不得不认命地说:“没关系。”
音量很小,融进空气里,很快就被医院的喧嚣掩盖下去。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季楠想了想,垂在身前的十指纠结地缠在一起,轻声补充着解释:“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帮上什么忙,”所以才会跟过来。
后面的话季楠没有说出口,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但杨重镜听懂了。
也正是因为听懂了,所以他没说话。
季楠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杨重镜的回答,于是抬起头, 努力想说点什么话,好打破这阵要命的尴尬沉默。
“忙了这么久,还没有吃饭,你们饿吗?”季楠抿了抿唇,咽喉因为感冒,说话时丝丝缕缕的疼。他吞了口口水,好缓解这下的不适,接着说:“要不要我去给你们买——”
“楠楠,”
杨重镜一直紧攥着的手微微松开,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定,打断了季楠的话头。
他张开唇,堪称温和地叫着对季楠的爱称,吐出来的话语却宛如一盆凉水,将季楠从头到尾浇了个遍。
他眼神温和,直直看着季楠的双眸,随后用季楠最喜欢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回去吧。”
不是商量,是已知答案的决定。
季楠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呼吸和心跳都跟着停了一拍。
他喉头用力地滚动,眼睛也跟着酸涩,疼的快要让他落下泪来。
如果是三年后的季楠,大抵会强迫自己忍下这股委屈,自我劝诫着,听话地离开。
但现在的季楠,显然已经到了忍耐委屈的极限。心头的不甘如同藤蔓蔓延开去,随着血液占据了浑身每一处细胞。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改变,也做不到明明自己已经一退再退,杨重镜却不会因此来哄他。
“为什么?”季楠抬起下巴,面色不太好看,没太大的表情,唇角的笑意逐渐敛去,绷成一条平直的线,话音既淡,又显得冷:“因为她不想看见我?”
季楠不刻意去笑的时候,身上其实带着阴郁。气质冷淡也疏离,轻而易举地让人觉得,此刻的他,并不高兴。
没给杨重镜说话的机会,季楠稍稍偏过头,紧跟着问:“是林落落不想看见我,还是你不想?”
医院的大厅人来人往,分明是喧闹和嘈杂的。但杨重镜站在那里,却无端觉得,这一切都安静死寂,甚至可以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脏跳动。
手上取药的号码好巧不巧的被叫到,在广播里重复播放三遍,机器的声音不带感情,莫名的,让人生生听出催的急促。
杨重镜眼睑垂了垂,捏着单子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两下。
他唇角的笑意没变,只是眼神别开,不再看着季楠。很显而易见的逃避话题,仿佛连敷衍都嫌累。
“到我了,”杨重镜说:“我去拿药。”
季楠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杨重镜。他亲眼看着杨重镜转过身,全程没再回过一次头。
气着气着,生生被气笑了。
他们之间出现了问题,季楠知道。问题的来源起始于自己,季楠也知道。
可他天真地以为,自己既然已经软化和道歉,那一切就可以恢复从前。杨重镜会原谅自己无厘头的冷漠,就算会生气,也不会对自己气上太久。
他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好像还是温柔,却总做着自己看不懂的事。语言上不说,肢体又掩盖不住地透出疏离。
仿佛割裂开来,照顾和爱意只是下意识的本能——他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这里。
医院的暖气开得太足了,季楠鼻子堵着,不太通气,有点呼吸不上来。
他感觉到手指僵硬,胸口拴上了石头,不上不下的,怎么都不顺。
“杨重镜,”季楠敛起笑意,淡色的眸子沉下去,变得阴郁难测。他站在杨重镜面前,挡住了对方的去路:“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明明是问句,语调却偏向陈述,仿佛不需要杨重镜回答,问的人,自己心里就下了判决。
季楠眼神固执,唇也紧紧抿着,绷成一条线。
杨重镜手上提着装药的袋子,被迫堵在原地。他偏过头,终于不再笑的出来,话音和脸色都染上疲惫,宛如一根绷紧到即将断掉的弦:“你想我说什么?”
他垂下眼,看见季楠脸上的倔强,无奈一般地妥协道:“我们回家再说,行吗。”
季楠张了张唇,薄薄的一层眼睑在短时间内染上红晕,衬着白皙的皮肤,轻易的激起人的怜惜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