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绪风说得没错。
独孤曜灵恨他入骨,怎会出卖背后之人,让他失去一大劲敌呢?
无非是想假意投诚,只等松绑,要么趁机杀他,要么趁机逃走。
他冷笑出声:“还要多谢你,替孤彻底排除了恭王的嫌疑。”
独孤曜灵一听,也不挣扎了,抬眸认真看了眼沈子枭的脸。
就是这一眼。
她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再撒谎,因为沈子枭是不会放过她的。
果然,只听沈子枭下句话说道:“何况你以为孤会因为利益,就放弃为轻红报仇吗?你的性命,你背后之人的性命,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一个轻红。”
独孤曜灵眼底顿时涌上热泪。
叶思渊已抓住她的手,匕首刺进她的指甲,剧烈的疼痛自指尖蔓延到心脏。
她感谢这股钻心的疼,让她有了哭泣的理由。
泪水夺眶而出,流过脸颊上如峡谷般纵横的刀痕,蜿蜒向下。
她双眼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脑海的记忆却渐渐清晰。
他初入梁国为质的时候,不过八岁,她也才九岁而已。
初次见他的时候,大哥哥说,他是父皇从很遥远的地方为她捉的奴隶。
宫中的奴隶是最低等的人,甚至要排在宠物之后,从前二哥哥他们的奴隶都是要挨鞭子,戴铁链的,于是她也让人为他打造了铁链,把他关进笼子里。
起初他特别能反抗。
绝食过也逃跑过,被捉回来就用力拍打铁笼,继续绝食。
她只觉得这个小奴隶骨头可真是硬,和其他所有的奴隶都不一样。
越是这样,她越想征服他。
她为了罚他,就拿鞭子抽他,用针扎他,越是下雨下雪的天气,她就越要让他去院中罚跪。
他许是觉得自己的反抗徒劳无功,又十分滑稽,后来干脆逆来顺受了,然而她却习惯了看他张牙舞爪的样子,总是想逗他生气。
可他好像已经心如死灰了,无论是被打骂,还是被罚跪,他都不生气。
直到有一天,她咕哝一句:“也不知道你娘是不是母驴托生,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犟种。”
话落,静寂了刹那。
而后他发疯似的向她冲过来,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他,双眼猩红,脸色铁青,每一寸皮肤都因愤怒而抖动。
她这个千娇万惯长大的小公主,别人连对她大声说话都不敢,而这个卑贱的奴隶,竟想杀了她?
这一幕直到此刻依旧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也是因为这一次,虽然他受到了极为恐怖的惩罚,但在她的心里俨然有几分惧怕,甚至讨好他。
于是后来他重新开始绝食时,她为了留住他,答应他去习武念书的请求。
所以尽管在余下的日子里,她仍然动辄打骂他,虐待他,却不敢不让他习武念书,因为他也找到了对付她的办法,比如不理她,不和她玩。
那一年,她十五岁生辰的时候,他直到寿宴快散场才姗姗来迟,本以为他是给她准备礼物去了。
一问之下,方知他只是为了练字。
她大怒,在大殿上就开始打他,把桌上的美酒佳肴全都砸到他身上,发疯似的辱骂他的母亲。
然后把他重新关进了笼子里,决心饿死他。
谁知她的宫里有个小贱婢,竟偷偷给他送饭送水。
她一瞧这二人年龄相近,而那贱婢也有几分姿色,顿时以为这二人背着她好上了!她当即便抽出腰间匕首,划花了那贱婢的脸,又把她丢进了井里。
许是那次她做得太狠,他的态度竟慢慢变好,甚至于和她亲近起来。
他会陪她策马和蹴鞠,也会陪她爬到高高的宫墙上看日落,到御花园里摘下一朵海棠簪到她鬓边。
七年过去,他已经成为一个俊逸的翩翩少年郎,她也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说,等她十八岁时,会送她漫天流萤。
他说,她这样爱花,他会送她一整座山谷的花海。
他说,他定会娶她为妻。
她是天之骄女,要嫁给的也只能是天之骄子,可那时候的他不过卑贱之躯。
他说,只要他回国夺了皇位,就能给她一切尊荣。
她傻傻地助他与外通信,帮他偷布防图,想让他趁守卫换岗的时候逃走。
然而他最终并没有逃走。
而是与晏国里应外合,趁机攻打梁国。
他买通父皇身边的宦官,与想要谋权篡位的皇叔一起,挟天子以令群臣。
晏军势如破竹,不过十日就攻入了珠崖。
然后他毁她容颜,杀她兄长,戮她父母。
对她说:
“十三下,因你七年来,曾有十三次开口折辱我的母亲。”
“我的忍耐,从不是为一时的风平浪静,而是为此刻的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