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柍只闷闷生气,却并未阻止轻红接下来要说的话。
于是轻红把沈子枭使用连环计之事全数告知江柍。
原来此时峦骨部落已溃不成军,阿难答身死,剌弥和琥珠都被活捉,唯有厄弥正在自奄城中拼死抗争,两军僵持已有三日。
轻红说道:“您想一想,殿下诱阿难答进攻我军营寨,是何等的险招,殿下假借为您行医之名把您带出来,奴婢不敢说殿下没有拿您当幌子的意思,可就算娘娘不来,烧粮草之计也早已设下,殿下还是会借口离营,因此无论如何殿下都是挂念娘娘安危的,他不愿您深涉险境。”
她这话大有替二人劝和之意。
可惜江柍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小情小爱上,她细细捋了捋轻红的话,问道:“你说纵使我不来,此计也已设下?”
轻红以为江柍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一笑:“殿下以连环计攻破敌军之事早晚会美名远扬,怕是都会记入史书,奴婢岂敢造假?您想一想,殿下既让人在欢城外接应,便是早就得知峦骨运输辎重的线路了,此计也早已定下了。”
江柍默默良久,人若是舍掉感情,理智便都回来了。
她静下心来,把事情浅显梳理一遍,就知轻红所说非假。
却不知,沈子枭是拿她当幌子的念头更多,还是担心她安危的念头更多。
却不太重要。
她不愿想了,索性彻底沉默下来。
轻红见江柍已然平静,便让浅碧替她收拾行装。
安抚好江柍,她又来到沈子枭身边,劝道:“殿下何苦同娘娘置气,您这样不止伤了娘娘,更是伤您自己。”
沈子枭警告道:“轻红,此事不该你管。”
轻红闻言便屈膝行了一礼,语重心长说道:“奴才自知僭越,却不吐不快。方才见您风尘仆仆纵马而来,一脸的归心似箭,奴才便知您对娘娘是上了心的,不然自奄还未攻破,就算要接娘娘回去,也不该由您亲自来接。”
沈子枭打断她:“孤并未归心似箭。”
轻红只一笑,像秋日的水波般,温柔又宽容:“有些事,自己是不知道的。”
她分明看透了一切,姿态却并不咄咄逼人,反而十分循循善诱:“奴才知道殿下是气娘娘对您说出恩断义绝之语,可是您想一想,若非娘娘心里有殿下,又怎会在意殿下当日在厄弥王子面前说的话?”轻红轻轻点透他,“娘娘就是因为心里有您,才会希望无论何种情形,您都不要放弃她呀。”
轻红的话在沈子枭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洞悉人心,一根筋的时候想不透,被人点拨之后,又如何想不明白呢?
她是昭国细作,本不该因他的三言两语便置气,舍大计于不顾,若她和寻常女子一样闹了脾气,只能说明她在乎。
冬末傍晚,天空一半已变浓黑,一半夜色尚浅,西天的云翳是浅淡的红与橙,枯瘦的树枝在冷风里轻颤。
有一片叶子飘了下来。
沈子枭伸出手,它便乖巧地落于掌心。
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手心里密密麻麻蔓延到心脏。
轻红凝视着他。
在他背对自己的时候,她已习惯这样久久盯着他。
身后有脚步轻响。
轻红快速垂下了头。
沈子枭也收回掌心。
落叶归地,他转身,看江柍被浅碧扶了出来。
江柍的目光只盯在地上,好似没有他这个人似的,一路无言上了马车。
浅碧跟在江柍后头想上车,轻红赶忙上前将浅碧拽了下来。
浅碧一只脚还踩在矮杌上,扭头不解问道:“轻红你拉我干吗。”
轻红往车厢里看了看,又把浅碧拉到一旁,附耳说了些什么。
浅碧脸色眨眼之间就变了七八次。
最后忍着笑意看了眼沈子枭,别有深意说道:“殿下迎着寒风,一路策马而来,实在辛苦,不如坐马车回去吧。”
沈子枭瞥了眼轻红,轻声道:“多谢。”
轻红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又对沈子枭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子枭却在原地踌躇片刻,方才踏上马车。
轻红看着他的背影叹道:“但愿他们能和好。”
浅碧狡黠一笑:“这有何难?”
轻红摇头失笑道:“你懂什么。”
浅碧撇撇嘴:“你可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二人说着话也已坐上马车准备赶马。
浅碧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葫芦瓶,轻红认得,这里面装有江柍平日吃的丸药。
随后又掏出一个金丝七宝瓶,从中倒出一粒丸药来。
轻红一愣。
浅碧却已把那七宝瓶收起来,敲了敲马车的门,说道:“娘娘,今日还未吃药,路途颠簸,怕对伤势不好,还是先吃了药再赶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