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节缓过气来,不禁责怪:“你在想什么,刚刚怎么不跑!”
昭昧脸上仍带着没有回神的怔忡,反问:“为什么要跑?”
李素节道:“不跑会被抓的。”
现在想来,她还心有余悸。她们目标实在太明确了。那个人死了,宋大娘必然会想到她身上,只要去她留宿的地方查看,便会发现旁边还有两具尸体,而她已经逃之夭夭。
能逃到哪儿去?
如果不是绕开郡城往前去,那就只能是想到办法混进城来。
显而易见,宋大娘是城里人,她报官了。
“我们不能回客栈。”李素节决断:“先凑合一晚,明天就走。”
昭昧想的却不是一回事。她问:“逼良为倡不是罪吗?”
李素节满心的急切忽然梗住了。
紧绷的身体忽然崩溃似的松软,像拉长了时间线,每个字都慢下来,每个字都在喉头滚了滚,才吐出来:“逼良为倡是罪,但……我是自愿的,阿昭。没有人逼我。我是自愿的。”
昭昧拧起眉头,目光奇异:“我杀那个女人的时候,你为她找借口,说不能全部怪她,可现在轮到你了,你却又承认是自愿的?”
李素节闭了闭眼睛:“可我答应了。”
“李素节。”昭昧连名带姓地喊她:“你很奇怪。你对我说了一大通道理,说她们不能反抗,因为没有这个选择。可是现在这又算什么?”昭昧说:“在答应和饿死里面选一个——这也能算选择吗?”
“不,这不算选择。”李素节睁开眼睛,目光深切:“从来就没有什么选择。但是,没有人在意。他们在意的是,我们杀了人。他死了。所以,我们有罪。”
昭昧看着李素节。四目相对,她又移开视线,说:“好吧。”
李素节扯出一个笑。
她们不能联系冯庐,也不能回到客栈,到晚上就像乞丐,找个避风的角落,紧挨着坐下来。
昭昧把头靠在李素节的肩上,李素节揽着她的肩膀。她们依偎着,都没有睡意。
李素节轻声说:“在想什么?”
昭昧摇头。
李素节想起什么,问:“先前在酒楼,点菜的时候你还很高兴,吃饭的时候怎么就心事重重了?”
“是,点菜的时候很高兴。”昭昧说:“终于能吃上一顿饱饭了,本来该高兴的,可吃饱了又觉得不过是那样。”
李素节沉默了一会儿,摸摸她的头,说:“都过去了。马上我们就要到邢州城了,再不会有吃不上饭的日子了。”
昭昧动了动脑袋,换了个舒服的角度,黑色的瞳仁看向她,问:“真的吗?”
“嗯,真的。”李素节道:“到了李家,一切都会安稳下来。”
昭昧喃喃:“安稳……”
“嗯,安稳。”李素节重复。
希望就在眼前,再过几天,她们便将结束这次逃亡,经历的一切都会化作过眼云烟,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将是新的生活。她们不再是公主和女官,也脱去了公主和女官身上的枷锁。
不知不觉地,李素节睡着了。她身旁,昭昧在夜色中仍睁着那双眼睛。
过了一阵,她蹑手蹑脚地起身,提着刀,悄没声儿地走远了。
又过了一阵,她提着刀,悄没声儿地回来了,又蹑手蹑脚地躺回李素节身边,把她的手臂放到自己肩头。
李素节并不知道昭昧曾离开过,醒来后便备上充足的食物,带着昭昧往城门处去,途中观察周围情况,见到衙役便装作买东西的样子,等人到眼前了,才发现不是冲她们来的。
一队衙役与她们擦肩而过。
旁边小贩说:“好像西边死人了。”
李素节本来不以为意。可紧接着有人说死去的人姓宋,出城做些不干不净的生意。
李素节险些没掩住震惊,忙低下头,一路借过,扯着昭昧到巷子里,问:“是她吗?”
昭昧可有可无地点头。
李素节问:“你做的?”
昭昧毫不心虚:“是。”
李素节目光复杂,又强迫自己镇定,温声问:“为什么?”
昭昧说:“我生气。”
“生气能解决问题吗!”李素节压不住情绪。她见过太多次昭昧用刀,更深知能走到今天绝离不开那刀,可是,她也见过昭昧无动于衷地杀人的模样。
有些人该死,可夺人性命不该是这样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素节不住安慰自己,昭昧杀人总有理由,心里说了许多次,才劝道:“她做得不对,她令人厌恶,可如果没有她,不知道多少女人会直接死在那里。你不该这么随意地判定她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