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却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文命一定要确定周围环境安全,才能够带她赶往下一个地点,倘若只是一县之事,只要尽快逃出县境也就算了,然而握在她们手中的把柄之大,足够惊动更高一级的势力,派出的人手一拨接着一拨,除去最初的轻敌令文命抢得先手,此后的每一次,她都应付得越来越吃力。
当她们再次逃过一劫,仍未踏出他们的势力范围,只能躲进破庙暂歇,文命的腰腹间已经鲜血淋漓。
她用火折子点亮灯火,交给宋鸿渐来照亮伤口,火光下,那里一片狰狞,血肉翻卷,看得宋鸿渐又红了眼眶,泛起抽泣。
文命冷静地撕下布条,撒上金疮药,衔起一角衣摆咬在口中,下一刻,将金疮药按上了伤口。
她没有出声,宋鸿渐却猛吸一口气,打了个哆嗦。
她受过伤,曾感受到金疮药触及伤口时翻倍的疼痛,此刻感同身受,忍不住抽抽鼻子,问:“你都不痛吗?”
文命将那阵痛熬过,松开手,将布条在腰间缠紧,说:“不痛。”
宋鸿渐说:“那么大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痛?”
文命静了静,说:“痛。但是习惯了。”
手背忽然湿润,是宋鸿渐的泪水砸了下来。她无奈道:“你这样怕疼,怎么想来做文书的?”
“那又怎么样?”宋鸿渐抹掉眼泪,梗着脖子说:“我怕疼就不能做文书了?”
文命口拙,讷然道:“只是有点惊讶。”
宋鸿渐理直气壮说:“我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大人都宠着我,我从来没吃过苦,从来没受过痛,还不许我怕痛了?”
文命不知道说什么好。宋鸿渐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表情一换,闷闷不乐起来:“她们明明对我极好,可是又非要逼着我嫁人。我没办法,就去报了文书科,想着这是陛下的旨意,她们总不能再把我抓回去,然后……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她郁闷地揪着手里的草叶。
文命说:“这件事,你其实可以不掺和——”
“喂,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虽然我是为了逃婚才去考试的啦,但是既然做了文书,那当然就要做到底,该我负责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管?而且他们做的又是、又是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我更要管,我还管定了!”
她总是泡着一汪泪的眼睛瞪得老大。
文命笑笑。
宋鸿渐见状,当她认可了自己的做法,满意地点头:“而且,我要是真把这件事做成了,那也是大功一件,陛下总该赏赐我点什么吧?”
文命点头:“会的。”
可心里却沉甸甸的。
只有她一个人,还是太少了。
纵然对方只是杂碎,可一群杂碎也令人吃不消,况且她伤得的确不轻,独自一人勉强能够逃跑,但带着当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宋鸿渐,几乎就是在走一条绝路。
灯光中爆出一点火花。
“文命。”宋鸿渐忽然开口。
文命正沉在当下严峻的形势里,下意识吭声:“嗯?”
“要不,”宋鸿渐说:“你先走吧。”
文命扭头看她。
宋鸿渐没有看她,低头自顾自说着:“我什么也不会,受一点小伤就大惊小怪的以为要死了……没有我拖后腿的话,你一定能逃走吧……他们本来也是冲我来的,或许捉到我就算了呢,那样你就能把消息传给陛下了吧,或者,至少也能和你的同伴重新取得联系……”
“不可能。”文命斩钉截铁地说。
“诶?”宋鸿渐惊讶扭头:“我是说真的,虽然我很害怕啦,但是,但是——”
文命打断她的话:“他们已经来了。”
宋鸿渐闭上了嘴巴,方才的故作镇定顷刻间化作满面惶恐。她本想克制颤抖,想再往前走上几步,可是全身哆嗦着,四肢都不听使唤:“文命……”
文命起身,拔出了刀。
宋鸿渐想要拉住她,劝她不要再去,可是,那没有任何意义。
文命出去了。
外面,追杀的人的确已经来了。十几个人举着火把,将此处团团围住。
这样的情形并不陌生,然而,也是她人生的第一次。
不知道该不该期待这是最后一次。文命心头忽然掠过这念头。
全刀拔出的瞬间,她冲上前!
几乎同一时间,对方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他们全部向她冲来!
一把刀,对上十几把刀,刀光剑影纷纷而落,晃入眼帘。宋鸿渐不敢再看,感到四肢终于自麻痹中恢复知觉,连忙起身,想要搬块石头砸出去,却发现两条手臂根本使不上力气,眼看着有人绕到文命背后,就要偷袭出击,不知何处鼓起的劲道,她两眼一闭,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石头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