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似乎不耐烦了,说:“只要角度找得好,什么事情做不到?”
李素节微愣,点头:“也是,说不定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晓的事情。”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不知身后,又钻进自己的思维里——这段时间,她沉思得越来越频繁,总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不说,不知也不提,就这么进了颍州,第一次进到一方势力的中心。
李素节的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起来,大约仍怀着对李璋行事的疑问,她观察得格外细致。身后有一乘车马走来,也没有留意,直到车子从她身边经过,似有人挑开窗帘,喃喃的一声清晰地钻进她的脑海。
“这张脸,该去明医堂看看了。”
李素节蓦然扭头。
“嘿,不认得吗?”旁边的人说:“那可是任家女,太子眼前的红人!别看是个女人,还断了腿……”
后面的话李素节没有听清,那声音钉在她脑海里,可她只捞起一个词。
明医堂。
环顾四周,不知不知何处去了。
经常有这种时候,走着走着,不知就不见了。她知道不知丢不了,就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这次,趁她们分开,她想去那个明医堂看看。
为什么要趁她们分开时去,李素节也说不明白,只是从明医堂走出来后,她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找到了那理由。
夜已经深了。她沉默地往住处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可终究走到了头。
她站在门前,将要抬手敲门,又转过了身。
“吱呀”一声,门恰在此时开了。
李素节不知如何是好。
“进来。”不知表情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李素节走进去,就看见桌上摆着一册书。
不知微抬下巴:“送你的。”
李素节走过去,封面没有任何名字,打开后亦没有署名,只有密密麻麻的内容,翻了一页又一页,眼睛不知不觉模糊了,觉得这书好像永远翻不到头,也不想翻到头。
不知伸个懒腰,歪在床上说:“本来还差一点,但这两天总觉得你要走了,就赶出来了。”
李素节摸索着书页,轻声问:“送我吗?”
不知反问:“嗯。”
李素节弯起嘴角,笑道:“总该有个名字吧。”
不知说:“懒得想了。”
“那署名呢?”她克制着颤抖的声线,说:“这总不需要想吧。”
不知沉默片刻,点头:“也是。”
她走过来,带着些疤痕的手中已经握上一支笔,自李素节身后弯下腰,手臂半环过她的身体,道:“按住。”
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啪嗒。”一滴眼泪砸下来。
李素节慌忙擦去泪水,带着鼻音说:“好。”
她按住纸张,像很久以前经常做的那样。那会儿,她偶尔心情好时,也如这般挥洒自如,白纸黑字,笔走龙蛇。
有时候,也如这般,潇洒地落下那三个字:
武缉熙。
第110章
武缉熙。多么熟悉的名字啊。
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就这么出现在面前,与她相守了一年时间。她短暂失去了记忆,而她亦用幕篱遮住了面容, 她们抛开了昔日的君臣尊卑,像朋友那样打闹、拌嘴。
其实,相处那么久, 多少次幕篱就在手边,只要她动作便能揭下来, 见到那张脸。可是她没有。
薄薄一层幕篱,隔不断不知由内而外的视线,又如何能够截住李素节由外而内的窥探?
只是,当她渐渐找回记忆,越来越觉得那轮廓熟悉,她反而越来越抬不起手, 想见, 又怕见。
现在, 一切猜测成为肯定,不知写出那三个字,又何尝不是揭开了第一道幕篱。而第二道幕篱,仍旧留在她脸上。
李素节的泪汹涌地落下来,怎么也擦不干净,几滴落在那三个字上, 晕开了一片。
她手忙脚乱地合上书页, 扯开身体,急切的心情冲淡了更复杂的情绪, 她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不知, 抬起手,指尖艰难地向上攀爬,碰到了面纱柔和的一角。再向上勾起手指,她就能见到阔别六年的脸。
可她的手指颤抖着停在了那里。
武缉熙叹息一声,捉住她的手指,说:“是我。”
李素节一把抱住她,捧着她的脖子泛起哽咽:“您还活着,您还活着,您还活着!”
“是啊,活着。”武缉熙轻拍她的后背,长久地等待着,等她的抽泣声渐消渐止,松开手,说:“所以啊,现在生怕见到你这样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