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落座,点了吃食,便安静下来,整个大堂只有说书人的声音回荡。
几段过去。曲二问:“这是武相的故事?”
昭昧听着故事,模棱两可地说:“算是吧。”
如钟凭栏所言,周亡之前,民间是不许讲武缉熙的故事的,只是她的经历早在市井当中流传成了传奇,突然遭到禁制,便有人另辟蹊径,抹掉故事的真实性,只以她做原型,加以虚构,编成了另一个故事。
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缉熙,光明也。
《明相传》便是其中流传较广的一部。
又是几段过去,故事渐渐来到高潮,当所有人都心跳加速等待着谜底揭开时,说书人忽而语气一转说:“欲知下回如何,且看《明相传》!”
是的,这个故事到此结束,再不会有下文。
昭昧来了几次后便知道,这茶肆的说书人颇有几种赚钱手段,要么将一个故事分几日说完,吸引客人们天天来听,要么干脆说到一半,卡在最令人心痒的地方,再招呼人来买书。几种方式下来,每到断处,听书人总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痛快上当。
这会儿已然有人去买《明相传》了。
昭昧吃过饭,也蹭在队伍后面买了一本。回来时,塞在曲二手里。
曲二一低头,怀里就多了本书。他下意识推拒:“不。”
“这故事很适合你。”昭昧说。
曲二反应过来,低头,将书放入袖口,慢声问:“哪里适合?”
昭昧眨了下眼睛:“你自己知道。”
曲二无言,抚摩着书皮,问:“所以带我来听吗?”
“是,也不是。”昭昧说:“因为我喜欢这结局。”
曲二莫名,下意识翻开话本的最后一页,一目十行地掠过,抬起头,对上昭昧的双眼。
“你也更喜欢这样的结局吧。”昭昧说。
“的确很好。”曲二露出一点笑容。
“是啊。”昭昧合上话本夹在掌心,说:“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故事,结局总是好的。”
曲二问:“为什么和我说?”
昭昧问:“你以为,一旦他知道,你还有犹豫的机会吗?”
曲二没有回答。
昭昧也不需要他回答。她伸个懒腰,慢慢散着步往回走。
忽然,脚步一顿。
她听到路人口中说出那个熟悉的名字:明医堂。
“谁知道怎么就把人抓走了。听说是曲刺史手下亲自来抓,估计事情闹得不小。”
“不会连累赵娘子吧,她可是个好人啊,没有她,不知道多少人就死在这个冬天了。”
“听说那人对赵娘子也挺恭敬的——谁没受过她的恩惠呢。要我说,赵娘子本来也无辜,她医者仁心,看到瘸子就留下照顾,这有什么奇怪的——她还收养了不少孤儿呢。”
“岂止是瘸子,脸上好大一个疤呢。本来应该长得不错,真是可惜了。”
昭昧站住,曲二自然察觉,他跟着听了一耳朵,却语焉不详,转头问:“他抓了什么人?”
昭昧没有回答。但她已经知道了。
所有关键词都锁定了一个人——江流水。
第59章
搜查的人目标明确地直奔各处病坊, 明医堂声名极盛,首当其冲,一轮结束后, 便将江流水揪了出来。
赵称玄自然落得个窝藏的罪名,只是她名望很高,搜查的人也曾受恩惠, 又顾及她的脸面,没有当场发作, 只把江流水押走,等待曲准的吩咐。
昭昧得到消息后,便派人通知陆凌空,随后亲自前往,果不其然,从陆凌空口中听到了去救江流水的打算。
昭昧道:“你可想清楚了。”
“想得够清楚了。”陆凌空不假思索道:“他抓流水为的不就是我吗。”
昭昧提醒:“可能会死。”
陆凌空回以大笑。
昭昧没有拦住, 也没有打算拦住。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李素节把冯庐请来了。
身为仓曹吏的孩子, 耳濡目染, 她自幼便精通九数,这能力又在入宫后得到强化。
武缉熙根本不理后宫诸务,宫人们只要不触碰李益设下的那条死线,生活堪称肆意。对喜爱读书的人而言,后宫同样有珍藏典籍以供翻阅,皇后不反对, 又没有妃子, 都便宜了她们。
宫人们虽多数出身并不高贵,但也多数出身官宦人家, 有同好聚集在一起交流研讨,更有宋尚宫和李司籍以供咨询, 不少人在家中倍感拘束,到了宫里反而过得遂心如意。
冯庐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宫变破坏了昔日和平,她不得不启程回家,仿佛脱离梦境,又要回归现实。仓曹吏职位卑贱,但尚可以赚钱糊口,唯独饥荒时步步维艰。偏偏,饥荒就落在了她们头上。愤怒的难民忍无可忍,终于向粮仓发起进攻,当日冯庐父亲正在当值,直接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