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逃出皇宫那日,她主动握起了刀,之后就再没有放下。
“曲二呢,”李素节问:“他也算你的刀吗?”
“现在不是。但我想他是。”昭昧不容置疑地说:“他也早晚会是。”
李素节若有所思:“曲二和曲大不和,自然不是他的人,但他的父亲可是曲准,血缘关系并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动摇的。”
昭昧蒙了蒙,旋即恍然:“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
“什么?”
“曲二有个秘密,握在我手里。”昭昧比划着握拳的手势。
李素节不明所以:“威胁他吗?”
“并不需要威胁。”昭昧摇头:“我答应他不和别人说,但你不是别人,告诉你也没关系。”
她凑近李素节的耳朵,嘀咕几声,李素节的眼睛慢慢睁大,等昭昧说完,她仍怔怔的,良久,吐出释然的叹息:“原来如此。”
“你从前总劝我离他们远些,现在该知道我不是傻子了。”昭昧说。
李素节神情无奈:“我从不担心这点。”
她抚摸着昭昧的发顶,说:“过几日,我要回趟李家。”
“去嘛。”昭昧随口答应,心里却想起别的事情。
曲二即将接手驼驼山的烂摊子,为的是吞并驼驼山的人马,不巧陆凌空也在处理驼驼山的烂摊子,为的却是和曲准势不两立。
不知这两个人碰到一处,究竟谁胜谁负。
她有点好奇。但很快她不再好奇,更复杂的情绪占据了她。
何贼死了。
青州刺史攻破京城。曾经灭亡大周、害死她家人、令她一路奔波流离、聚集她全部仇怨的那个何贼,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死于战火。
第44章
何贼登基了。登基后, 他死了。
昭昧以为自己会开心。毕竟,她所经历的这一切,归根到底, 都因为何贼灭了她的国,亡了她的家。曾经优渥的生活一去不返,爱她的人也死在那场战乱。
可是, 她并不开心。听到消息的瞬间,心口就堵上了一块石头, 看不见摸不着,却也挪不开搬不动。
怎么就死了呢?
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昭昧不能接受。
原本她只想逃,以为隐姓埋名活下去就好,后来她发现并不满足,仅仅活下去远远不够,她还要复仇, 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难, 她都要始作俑者千倍万倍地承受。
可就在她刚刚迈出脚步, 还为自己的成功而沾沾自喜的时候,那个仇人却死了?
就好像,她攥紧拳头,汇聚了全身的力气,甚至为了挥出这一拳勤学苦练,结果拳头挥出, 却打进了空气, 反带得她一个趔趄。
那她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只要他死吗?
她曾经是这样想的,可后来改主意了, 她不但要何贼死,还要亲自做那握刀的人, 让他人头落地。
现在,她什么也做不到了。
仔细想想,一切又顺理成章。
青州刺史打着铲除叛逆的名号,一路打到京城脚下,而何贼卯足了心思只想登基。一个卖草鞋的,机缘巧合得以星火燎原,令绵延数百年的大周广厦瞬间倾塌,可比起根基实力,他怎么抵得过积蓄已久只等今朝的青州兵马。
失败是应该的。
她最初不该来邢州才对。可那时候谁能想到她们人刚来,邢州就赶上灾荒呢。
昭昧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踱来踱去,想了很多,但更多时候,是没什么可想。
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她上了曲准的船,想下船,除非死——难道她又要为了不死而奋斗吗?
很久之前,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她想着,只要吃一顿饱饭就够了啊,哪里顾得上什么国仇家恨,活着本身就已经很难了。可后来,她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以为该获得天大的满足,觉得人生圆满,结果却发现,不过如此。
为了活着而活着,那算什么活着?
昭昧心口纠缠着乱麻,呼吸穿过密密麻麻的线索吐出来,憋闷而烦躁。
根本坐不住。偏李素节又不在。她起起落落了几番,抄刀出门。
她来到明医堂。
何贼死了,人们依旧来来往往,日子寻常。在一些人眼里天大的消息,在另一些人眼中,不过是街头巷尾的闲谈。
大堂里,医者们都在忙碌,丹参走过,见到昭昧,问:“怎么不开心啊?”
昭昧说不出为什么不开心,没有回答。
很快那边响起呼唤,丹参答应一声,拍拍昭昧肩膀,明快地说:“不如来帮我们做事,只要忙起来,保管你什么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