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功夫,章木之脸上的震惊就不见了,面色恢复平静,见章乔还坐着,冲他抬抬下巴:“坐。”
不算发号施令,但也绝对算不得温和。
音响里换了首轻快的乐曲,谈笑声从隔壁桌传来,反衬得这一方角落格外安静。
约见的由头是恒礼集团对章木之的研究资助,但两人谁都没提,也知道没必要再提。
服务生端来杯水,章木之喝一口润喉。章乔用微笑掩饰忐忑,故作轻快的语气问:“不尝尝这家的面包吗?”
章木之一顿,直接拒绝:“不用。”
她面无表情,语气也同方才跟服务生说话时并无二致,礼貌却冷淡。
章乔的笑僵在脸上。
搁下杯子,章木之像是随口一问:“什么时候来的?”
章乔不知道她问的是何时来的伦敦还是咖啡厅,沉默几秒说:“没来多久。”
章木之点了点头,头发没有束起,大概齐肩的长度,随动作在肩头轻晃。她五官精致,皮肤也紧致光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许多,细眉高鼻,兼具了柔美和英气,似乎不大爱笑,表情始终很冷,目光也威严凌厉。
多年一线医生,章木之惜时如金,习惯直来直往,即便此刻也不例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章乔的心一沉,在桌子底下握紧手机,平安结的流苏垂下,安抚似的覆在他的手背上。
“没什么特别的事。”章乔垂眼,轻轻一笑后抬起头说,“就是想问问当年的情况。”
当年,什么当年?
章乔没有说,章木之也没问,彼此心照不宣。
章木之沉默足有一分钟,开口:“只想知道这个?”
章乔点头:“是。”
章木之依旧面无波澜,目光不带温度地打量章乔,片刻后道:“好。”
章木之出身医学世家,家中从曾祖父开始三代都是医生,她天资聪颖,成年后不负父母期望,考进国内最好的医学院。
章父安排得意门生带自己心爱的女儿,对方是当时学院里的一位副教授,年轻英俊知识广博,气质温文谈吐儒雅。朝夕相处,年轻的章木之很快爱上对方,对方也对漂亮聪明的章木之心动,却有碍于师生关系不敢逾矩。
章木之入校的第二年,那位副教授获得机会,即将出国深造,离开前一晚,两人终于无法自控地在一起。
一夜情动,副教授离开,两个月后章木之发现自己怀孕。
“因为身体原因,我无法打掉,只能选择将你生下来。”章木之没有细说什么原因。那时各大医院都有他们家的关系,章父家教严厉,万一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她不敢冒险,只能等腹中孩子差不多足月,孤身一人南下,找个偏僻的小县城。
生下孩子后的第二天,她就离开那家医院,回到了原本生活的城市。
她强迫自己将这一段记忆抹去,全部精力都投入学医,一路进修深造,很快成为受人敬仰的医学大拿,除却感情生活一直空白,几乎顺风顺水。
直到见到章乔。
看到章乔的第一眼她就察觉不对劲,等章乔说出名字,她就全明白了。
“经过就是这样简单。”章木之声音平静不带感情,“并没有多么曲折的经过,只是因为年轻的我无法承担养育你的责任。”
章乔动了动嘴唇。
外头似乎刮起风,穿透玻璃吹了进来,原本温暖的咖啡厅忽然之间变得比冰窖还冷,那寒意钻入衣服刺破皮肤渗进骨头缝里,叫章乔浑身发冷。
章乔无意识地扣弄手机,直到章木之问他:“还有其他问题吗?”
章乔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怔了两秒,嗓音沙哑地说:“没了。”
章木之挑了下眉,喝光杯子里剩下的水,叫来服务生结账。
“我还有事,先走了。”
章乔“啊”了一声,僵硬地点点头。
等章木之拿外套起身时,章乔忽然又叫住她。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就一个。”
章木之动作一顿,站着没动,居高临下地看过去:“你说。”
“你走那天下雨了吗?”
“什么?”
章乔咬紧牙关,竭力用正常语气又重复一遍:“你离开的那一天,下雨了吗?”
章木之蹙着修长的眉,直直盯着章乔:“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而已。”章乔面带微笑,手在桌下狠狠扣住掌心,“所以那一天下雨了吗?”
良久后,他听到章木之说:“抱歉,我不记得了。”
咖啡店门口的铃铛轻轻晃动,章木之走了。
章乔还坐在沙发上,服务生过来收走章木之的杯子,瞧见他苍白的脸色,问:“你没事吧?”
陌生人的关心叫章乔更加难受,他微微一笑:“我没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