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建衡帝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被来来往往的狱卒围观,刑部给这位二殿下在牢房外竖了一块巨大的屏风,完完全全挡住了里面的情形,若想进牢,则需要绕过去,才能窥探一二。
谢栩拉着奚砚站到了屏风外面。
奚砚不明所以,正想发问,却听见牢里有声音。
他不由自主地僵直了后背。
是谢墨。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解地看向谢栩,谢栩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让他且听听看。
谢墨腰间配了一把长刀,牢狱里面没有点蜡烛,只有几根没有用过的歪歪斜斜滚在桌上,火柴被摔了一地,谢桥形容散乱,单手握拳搁在桌上,手腕和脚踝上都上了重重镣铐。
他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人是谁:“你就是那个冷宫的老七?”
原因无他,那双蓝眼睛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双。
谢墨摩擦着刀柄:“是。”
“没想到啊,你我兄弟此生唯一一次见面,居然是这般情形。”谢桥冷笑着道,“你来见我做什么?是想看看借你平步青云的皇兄是何等悲惨吗?那你已经看到了,现在可以滚了。”
谢墨没动,只是垂着眼睛:“我没有必要来看你有多悲惨,论悲惨,父皇一共有七个儿子一个女儿,谁都没有我悲惨。”
谢桥嗤笑一声,铁链哗啦哗啦作响:“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杀你的。”
这句话被他毫无感情地扔出来,不仅惊到了牢里的谢桥,更惊到了屏风外的奚砚。
他从没听见过谢墨这种语气说话,仿佛眼前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个易碎的灯盏,只要轻轻挥挥手,就能让它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谢桥激动起来:“你疯了吗?!我是你二皇兄!父皇都未曾下令杀我,你个刚从冷宫爬出来的孽障也配?!”
回答他的是刀锋缓缓出鞘的声音。
谢桥的声音都虚了下去:“老七……你是认真的。”
“父皇早就不想见你,你以为他不想杀你?你错了,他想杀你,但他怕后世骂他心狠。他恨不得有人出这个头。我杀了你,我就在父皇面前多一条尽孝的证据,他会高兴的。”
谢桥蹬得铁链愈发响亮:“老七!老七!!父皇不会高兴的!这事儿谁都做得就你做不得!你别忘了你出生下来背的孽障,是被批克母之命,将来还会弑父杀兄!你说你杀了我,是不是就验证了杀兄这一条,你以为父皇会留你!!”
谢墨向前逼近,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你说得有道理,那我还是不要让父皇知道好了。毕竟天牢里死一个死囚犯,谁还会在乎他怎么死的呢?我有很多理由能遮掩过去,不是吗?”
“老七!!!”谢桥崩溃道,“我是你二哥!你我血脉相连,你怎么能残杀手足!!!你难道想从冷宫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背上自己兄弟的命债吗?冷宫里的日子难道教不会你什么叫苟且偷生、什么叫艰难求生吗?我只想活着,你何苦逼我!”
“你何苦逼我!!!”
“噗——”
冷刃刺入身体的声音听得人心慌,奚砚往前一步又被谢栩紧紧地攥住了胳膊,目光相触间,谢栩的眼睛里没有惊讶也没有震怒,只是冲奚砚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的眼睛深沉如一口枯井,拽着奚砚的心脏急速坠落。
谢桥的痛苦声透过屏风传来:“老七……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为何……不肯给我一条生路。”
“我告诉你为何。”
“很简单,我觉得很爽。”
奚砚惨白着脸色听他的话速速多了起来,每说一句,谢墨的脚步就往前顶一分,那利刃就在谢桥的胸膛里逼近一分。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人性命受我摆布的感觉是如此过瘾。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人人追逐权力、玩弄权术、也要追求那九五之尊之位。天子一笑鸡犬升天,天子一怒九族抄斩,他人的命运只在一念之间,如何不快意,如何不爽快。”
“我在冷宫里待久了,我也待怕了,你知道被疯子追着砍的感觉吗?你知道被疯子抓着戳眼珠的感觉吗?你又知道冬日里快要被冻死的感觉吗?而有朝一日我走出了那个地方,我却成为了他们的主子,日后只要我不痛快,冷宫人我全杀了,也没人会挑我的不是。”
“我无比感谢你啊,我的好二哥,你送我这样一个天大的把柄让我有机会一表忠心,你派人追杀谢栩和奚砚让我有机会一表孝心,但是现在,为了表达我的谢意,你去死吧。真的,你去死吧!”
痛呼声与刀柄撞上胸膛的声音一并响起,那一刻,谢墨手里的长刀好像也透过屏风扎进了奚砚的心脏,他每呼吸一下,那刀锋上的冷意就顺着鲜血流向四肢百骸,砭人肌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