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砚话锋一转:“但大雍里面有内鬼,实在是很让我们始料未及。不如这样,你交代出此人是何人,我们放你归去,如何?”
“大雍人擅长攻心,果不其然。”那人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这就会上当吗?”
奚砚探究地看着他,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那笑容带了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寒意,看得细作一怔。
“虽然知道这几句话不可能套出来什么,但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奚砚偏偏头,“你一人倒是无所谓啊,可你家中病重的长辈、待你归家的妻子、尚且年幼的孩子……你真的能放得下?”
那人眼神一凛:“你说什么?!”
奚砚却不说话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唇角笑意不减反深。
那人挣扎着爬起来,铁链限制住了他的活动范围,他够不到栅栏,只能任由铁链拍在地上,哗啦哗啦作响:“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一个大雍人,怎么会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你、你……难道?!”
“我为什么知道你还不清楚么?”奚砚有恃无恐地缓声道,“我是什么位置,想要查一个人,无论是北戎的还是大雍的,都太容易了吧。”
“不可能!!”那人将铁链敲得愈发响亮,“北戎、北戎怎么会让你查,怎么会让你肆无忌惮地查!!”
“这不还是要问你们的好王上么?”奚砚道,“一封勾结大雍内鬼的信,让我们截了下来,还是在北戎来使刚刚归国的节骨眼上。你家王上若想拉低姿态求和,会怎么样呢?”
细作目眦欲裂。
会怎么样呢……还会怎么样呢!只能将过错推给他,说这封信子虚乌有,是他挑拨离间,亦或是他上面哪个主子的指使,总之不是北戎王室的手笔。
为了表示诚意,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奚砚查,他就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弃子,弃子!
奚砚看他挣扎的动作渐渐软弱,有清泪滑落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敲打自己的膝盖,又想起今日下午他同谢明妤说的那番话。
夕阳西下,谢明妤给他准备了好茶,两个人静静地等待夜晚的来临,那就是时机。
茶是碧螺春,奚砚一品就品出来了:“磨了这么久,他也该快受不了了。”
谢明妤担忧道:“不过你怎知他家有长辈,还有妻子和年幼的孩子,但凡猜错,你以后都别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来。”
奚砚胜券在握地一笑:“不会猜错的,相信我。”
谢明妤问:“说说?”
“他身上除了血腥气以外,还有淡淡的清苦味儿。那是熬药煎药的人身上会有的气味,而且一定是在近期。”奚砚抿了口茶,“当年我父亲从南疆回来的时候,身体抱恙,我照顾了大半年,身上就是这个味道。”
“他不会是药铺的人么?”
“不会,药铺的人身上的药味比这重多了。且看他的身手,谁家药铺的有这么好的功夫,手上还有茧子?”奚砚放下茶盏,“至于妻儿,他衣裳里头缝了一枚平安结,针脚细密,一看就出自一位姑娘之手。”
谢明妤挑挑眉:“那怎么就是妻子呢?怎么不可能是未婚妻,甚至是青梅竹马呢?还有孩子?”
“就是因为看出有孩子啊。”奚砚道,“有孩子,就是妻子。那枚平安结针脚细密,但只在前头,后头针线凌乱了些,穗子也不甚规整,一看就是被人用手乱抓出来的,能够抓乱但不把它整个破坏掉,应该是个六七岁孩童,且大概率是个女孩儿,因为还有几针是这孩子缝的。”
奚砚顿了顿:“但还是小心谨慎些,不说那么确切了,你也说了,万一猜错了呢。”
谢明妤叹为观止:“奚玄月,难怪北戎人总说我们爱玩心计,绝对是拿你做的例子。等皇帝亲政后,你跟我去边疆吧,就你这对细节的掌控,整个大雍无出其右。”
“我去边疆干什么,你不缺军师,我去了又指挥不了打仗。”奚砚听出她话里的调侃,笑道,“我这一手顶多在上京城耍耍,上了战场,哪有人等你说这些,挥着兵器就砍过来了”
“行吧。”谢明妤托腮,看着外面天色一点一点沉下来,“你当心些,我在外面给你看牢了,毕竟你觉得时机到了,那些人,也觉得时机该到了。”
细作呜咽的声音将奚砚从回忆中拽回来,他甚至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消稍加引导,那细作的思路便会自己转到奚砚想转的方向上去,他说的越少、表现得越笃定,这件事情就会越真。
毕竟很多事,听别人说,不如自己琢磨,主动埋下那颗怀疑的种子后,顷刻间便会生根发芽。
“我……我还有路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