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伤不严重,奚砚再怎么用力也是自己的手,有分寸极了,因此只消把那些碎瓷片从伤口中清理出来,再小心地包扎好即可。
医师处理伤口,谢墨就冷冷地看着他。
奚砚目光无处安放,便只好看回去。
谢墨长相随了宸妃,是个俊美高大的男人,但那周身的气质与眼中的锋芒却像极了他根本没见过几面的建衡帝,大概在这宫中浸淫久了,那些骨子里的桀骜和冷心冷情就完全被激发出来,一如他现在看着奚砚的目光。
医师很快处理完,夜色也全然沉了下来。
谢墨没说话,抖了外袍就要换衣服睡觉,似乎已经懒得再争论下去了。
“但他的死,对于你而言,很重要。”
谢墨手一顿,才发觉奚砚在讲医师来之前他们说的那个话题。
他把外袍扔在衣架上:“奚大人真关心我。可我本人都不觉得这是个事情。”
“你觉得皇上怎么想这件事?”
“皇上?”谢墨转头看过去,烛光下,奚砚的侧脸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光滑又细腻,还带着些不可亵渎的神圣,他眉头微蹙,侧脸线条便紧绷起来,看上去更带了些冷冽的气质。
奚砚继续开口:“先帝之死沸沸扬扬,待皇上亲政后,就算不提你们二者之间的权利相争,单是这件事,你觉得皇上会放过你?”
“他又有什么证据。”谢墨无所谓地笑,“捕风捉影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不能毫无证据就拿人。”
“证据是最不紧要的。只要他想,他一定……”奚砚微微转头,正对上谢墨凑过来的脸。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挪,伤手扶住了桌子,一阵刺痛袭来,又赶紧抬手。
谢墨长臂一伸,捞住了他的腰。
两个人的距离就愈发亲近,谢墨眼里的盛怒已经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玩味的笑容。
奚砚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你干什么?”
谢墨不答反问:“你担心我啊?”
奚砚抿住了唇,身体后仰,想躲开谢墨越凑越近的脸。
谢墨不由分说地给他按了回来,鼻尖相抵,奚砚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你如果是真的担心我,不用做这种无用功,你也说了,先帝之死只是其中一个让皇上在未来杀了我的理由,更大的理由在于我曾权利滔天,他亲政后必不会留我这个隐患在。”谢墨辗转地看着他,“奚大人,真的担心我,跟我一起反了吧。”
“我们拜过天地,我许你做皇后。在外你是一国丞相,在内你是大雍皇后,里里外外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等庄王或者宣王有了孩子,我再过继过来当太子,顺风顺水这一生,好不好?”
“奚砚,你疼疼我。”
谢墨挨得太近,只要奚砚抬抬头,就能立刻和谢墨唇齿相依,讨来一个吻。
第二次了。奚砚想。这是第二次谢墨邀请他了。
每次谢墨邀请他,用的理由或名或利,用的手段或强硬或柔软,都难以改变他心底涌上来的那股苍凉感。因为每次他说这些话,奚砚总会想起建衡四十四年的冷宫,少年眼睛亮亮的,说想要离开这里,他厌烦这里,他不愿意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残酷之地。
奚砚颤抖着闭了闭眼,谢墨以为他默认了自己的得寸进尺,顿时生出一些喜出望外的情绪,双手捧住他的后脑,冲着他绷直的唇角就要吻下来。
没想到下一刻一股剧痛袭来。
奚砚用力把他踢了出去。
谢墨讨吻不成反被踹翻,那点柔情蜜意瞬间化作梦幻泡影,他羞愤难当地站起身,怒斥道:“你干什么?!”
却对上了奚砚难掩失望的眼神:“谢墨,你少作践我。”
谢墨恼得几乎要吐血:“我怎么作践你了?!”
奚砚不答,直接熄灭了蜡烛:“我要睡了。”
堂堂摄政王站在落了一地的黑暗里,沉默又愤怒地看着奚砚摸上了床榻,只着一件中衣把自己塞进了被窝里,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搭理自己了。
谢墨气愤难当,胸膛猛烈起伏了几下,抓着被子也把自己塞了进去。
不仅如此,还愈发过分地伸出手,直接把人从后面抱进了自己怀里。
奚砚全然没想到还有这一遭,谢墨臂力不小,被他这么一拽,整个人便往谢墨那边挪了三四寸,后背正撞上他的胸膛,他不适地挣动了一下,反而让谢墨愈发收紧了双臂。
奚砚后肘怼了过去:“你干什么?!”
“睡觉。”谢墨没好气,“先是大张旗鼓地在朝堂上削我的权、撤我的人,后来跑得比兔子还快、连家都不回,现在临睡前还踹了我一脚,奚砚,你现在惹我发怒的本事越来越精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