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问:“不吃解药我会死吗?”
“会,如果十二个时辰过去,不服用解药必死无疑。”谢栩笑,“但我不会那么做的,这药一颗就蛮金贵的,我干什么非要置你于死地呢?你是我的人,杀了你断了我一个助力,我傻不傻?”
他说的轻巧,一条人命就这样无足轻重地任他拿捏。
他冲谢墨笑,谢墨也学着他的样子还报给他一笑。
然后唇齿一张,就轻巧地把药丸吞了下去。
药丸带着诡异的香味从他的喉头钻进胃里,像是谢栩那杀人不见血的笑容,一路含着刀片吞进五脏六腑,鲜血淋漓都不会让他逃脱出手掌心。
“这样才对。”谢栩拍了拍他的肩膀,“后面的事自有人来同你讲,晏时悟。”
谢栩扬声一唤,一道黑影自殿外跃入,动作之快令谢墨胆寒,谢栩的暗卫已经训练到了这般程度,哪怕是在深宫之中,也可随叫随到,不被人察觉。
“他也用了‘朔望月’,有什么要注意的,你与他讲讲吧。”
谢栩头也不回地走了,殿门关上的一瞬,晏时悟的表情变得有几分怜悯:“……七殿下,您说您,何必呢?”
谢墨想,他大抵是真的很需要人怜悯。
身为皇子却要苟且偷生,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得见天光,又要被他的三皇兄牵住脖颈捆住手脚,永远供人驱策,还要被这不知何时会要了他性命的毒药周旋。
冰冷的水珠顺着他瘦削的下巴滚入领口,又一路滑进心口,冰得他打了个哆嗦。
但怜悯又是最没有用的。
总有一日。
他会让这些苦难都成为他走上高位的垫脚石。
他要往上爬。
一定要。
奚砚的后背已经僵直,他一向有着挺拔的身姿,伤心失意是会偶尔颓然,却没有任何一刻像是这样。
怎么形容呢。玄安想。
那大概是被雷电劈中后,焦枯濒死、却依旧挺立的枯木模样。
玄安道:“其实我前几天还真的同晏时悟通了信,要不你可以看看?”
奚砚麻木地接过晏时悟的信,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晏时悟被我调去边疆,他既然也中了朔望月,为何会安然无恙至如今?”
玄安转着手中佛珠:“谢栩登基后,遣散了他的暗卫,为了表示皇恩浩荡,给了每个人发了解药。我是说,能够彻底解除朔望月药性的解药。”
奚砚了然了。
没有给谢墨。
谢墨已是摄政王,虽然他用遗诏压着自己钳制谢墨,但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彻底放心,到底还是留了最后一条路,把解药交给了谢煜,让他死死拿捏着谢墨的命脉。
晏时悟的信笺里言辞恳切,奚砚草草翻了翻,终于捕捉到了关于谢墨的语句。
“……摄政王所中朔望月之毒愈发严重,毒发时间紊乱没有定期,望大师嘱托殷太医,对王爷多加照拂。”
“所以,谢墨对谢栩很恨,但谢桥的死对他而言还是受了太大的打击,他没有自己动手,知道我要动手后,选择了作壁上观,默默无闻。”玄安叹了口气,“老七是好孩子,可惜我们从来不是好哥哥。”
“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救他一救?”奚砚双目赤红,“我没有资格与谢栩谈条件,可你当时是他最亲近的兄弟,你……”
他的话在触及到玄安目光的时候戛然而止。
玄安说:“你真的觉得我是与他真亲近?谢栩那样的人,当时的情形,他最怀疑的就是我。”
奚砚缓缓跪坐下去:“于是,你们什么都知道,没有人会告诉我,也没有人去救一救他。”
“因为没有立场。”玄安用最悲悯的语气说出最冰冷无情的话,“如果不是今天需要你们同心协力、彼此毫不怀疑地站在一起,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告诉你,甚至会变本加厉阻挠你知道真相。”
窗外狂风大作,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奚砚的脸色在阴冷的天气下很是衰败:“需要我们心无芥蒂地站在一起?”
“北戎与大雍,乃是国之大事……”
“你错了。”奚砚冷声打断他,“就算我与谢墨心结依旧,我们也会照样一致对外,家国大事,儿女情长怎能相提并论。”
“你们这些皇家的人。”奚砚垂眼冷笑,把信纸拍在地面上,“有时候把情看得太轻,有时候又太重。”
“所以我才说,老七才是好孩子。你也是。”玄安举起手掌,佛珠捻动,默念佛号,“能够逃走,便走吧。”
奚砚心蓦地跳动起来。
外面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得树叶乒乓作响。
承端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身后还跟着落汤鸡一样的成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