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上富过,”花欲燃云淡风轻,“以前花家是商贾世家,上世纪战乱以后式微,现在只是做着小本生意,没这么辉煌。”
“祖上富过……有祖宗就是不一样啊。”云垂野喃喃,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正说着要踏进门,他收起四处张望的神情,端正严肃往里走。
还没两步,就被人团团围住。
“这就是小云啊,阿姨在电视上看过你!”
“真高真壮啊!比朵朵实多了!”
“是啊!这孩子一看就好养活!来姨这边坐!”
太热情了,扑面而来的关心和问候把云垂野震慑在原地不敢动弹。他求助望向花欲燃,后者噙着笑走过来,在他前方半步挡住他,把一圈人的称呼都叫了个遍,才半是玩笑道:“他还小,别逗他了。”
云垂野心底默默数着花欲燃叫了不下十个亲戚的称呼,惊叹对方居然能记住这么多人的关系。又听他说自己是小年轻,忍不住瘪了下嘴。几个长辈见状交换眼神,都笑起来。
“小云啊!朵朵在你这个年纪可比你没意思多了!”
“是啊!小大人一样,对谁都一个态度!一碗水平得不得了!”
“哪儿像你这么鲜活!这才是年轻人!”
“小云今年多大啦?这么高,长得真好啊!”
“来这里坐,喜欢吃什么就吃,别客气!”
“多个人多双碗筷而已!过年多热闹啊,当自己家,别紧张!”
“小云快尝尝这个!阿姨做的!保证你喜欢!”
“惠江的口味你习惯吗?不习惯的话厨房里还有特意调的酱!阿姨给你拿!”
云垂野在你一言我一语里落座,端着碗筷乖乖道谢。他虽然没有家人,但该有的礼数还是懂的,花欲燃见状莞尔,拍拍他肩膀:“放松点,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什么都可以吗?”云垂野闻言捏紧筷子,直直盯着他。
就差直接说“需要你”了。
花欲燃单边挑眉:“在一定范围内。”
云垂野闻言扒了口饭,用力嚼几口再咽下去:“那这个范围值得研究。”
他意味深长,花欲燃装不懂,气氛一时间有些怪异。直到几个长辈聊着,又把焦点落在小辈身上,这种怪异才被冲淡。
一顿饭吃得人心里不上不下的,像是卡在细窄的颈口一般闷得慌。结束后众人从老宅散去,花欲燃在老宅玄关处拿了把车钥匙,晃着钥匙冲云垂野喊:“走吧。”
云垂野拖着行李箱走向他,和他一起去车库:“这是你的车?”
“嗯,”车钥匙套在花欲燃指尖,他晃了个圈,“之前买了上的惠江的牌照,一年也开不了几次,索性停在老宅里。”
他说着把两人的行李都搬进去,然后开车出宅。大门落锁,云垂野忍不住回头看。那栋刚刚还灯火通明的建筑已经被挡得光影斑驳了,不甚清晰的碎光变得模糊遥远,仿佛被团团围着吃饭的场景是一场梦。
他又转过来望着前方,道路两边是橙光的路灯,绿化带被打理成四四方方的长条,从窗边略过。这一带的车流并不多,有时候空旷的大道上只有他们。花欲燃左拐右拐,沿途的灯光少了些,车流却多起来。再往前一点,路灯又多起来,道路窄了一点,两边的行人却不少。
云垂野恍惚觉得自己从梦境跌落到人间了。他搓了下脸,喃喃道:“燃哥我好像喝多了。”
花欲燃嗤笑:“没听说喝过椰汁喝醉的。”
“真的,”云垂野吸吸鼻子,“今天的一切都像梦一样……不,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在年关将至时,一大群人坐在一起,七嘴八舌,桌上的菜冒着腾腾热气,砂锅里的汤还微微翻滚。偶尔说说什么还会一块儿大笑,大家都乐呵呵的,屋子里暖融融,哪怕是最后散场,心底的满足感也会驱散零星的失落。就好像灵魂被很多不可名状的事物填满了,酸酸胀胀的。
花欲燃闻言不语,他把车停到车位里,松开方向盘时安慰似的说:“是真的,不是做梦。”
“是做梦就好了。”云垂野抿了下嘴。
花欲燃不解,偏头看他。
他凝视对方的眉眼,喉结微动:“是梦的话,还可以奢求更多,但如果是真实发生的,就不敢了。”
不敢什么,彼此都清楚。
云垂野似乎要把花欲燃望穿,不愿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后者仓皇避开他的视线:“拿行李吧,我带你上去。”
花欲燃在惠江也有住处,面积不大的两居室。以前整理过客房,但因为很少回来,后来改成了小书房。里面还是有床,不过是折叠的小床。他看着云垂野高高兴兴把行李箱往墙角一推,躺到床上,突然有些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