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穿上外套,对着换衣间里的镜子臭美,那张与秦羽十分相似的脸比之后者多了几分冷硬:“是啊,平时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哪怕是先帝去世,你也就沉闷了那么一会,没过多久就变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我是真好奇,“秦舒合上自己的柜门,”这世上真的能有什么事、什么人,会让你有哪怕一瞬间的情绪失控吗。”
瞿慕皱眉,不知是被哪句话惹毛了,一言不发地披上斗篷,兀自拔步往外走,待到了门边,才冷声甩出一句:“今天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别再迟到。”
他看见秦舒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随即转身离开。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的话,瞿慕想,他一定会选择跟秦舒一起走出那道门。
哪怕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并肩,也总好过自那以后,当他试图回忆与秦舒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时,能想起的只剩下那人独自立在窗下的背影。
关于秦舒的死,瞿慕心里有很多疑窦。
他并不是像秦舒所说的那样,对身外之事都毫不在意。或者说,他本应该不去在意,但个性使然,他压根做不到。
与瞿慕相熟的人都知道,他穷尽半生都在寻找些什么。他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对其他事,其他人,都是淡淡。
这只是表象。
瞿慕,是很容易入世的人。
他感怀先帝的知遇之恩,于是心甘情愿留下受名利束缚。他把秦舒当成挚友,也认为对方同样是这么想,因此在其质疑有没有人能让他情绪失控的时候,感到十分恼火。
他是人,是人就有感情,因此能让他失去理智的人,当然存在。
先帝算一个,秦舒算一个,至于其他...
瞿慕扶了扶脑袋,有些头疼,应当还有一个,只是他忘记了。
若要说哪个更重要,瞿慕认为,这世上本就不是只有爱情才值得人放弃一切的。
若要说区别,则是他可以与前两者同生共死,因为他们信得是同一条道,走的是同一条路。若是哪天道变了,义破了,那所有情义也就到此为止。
可是后者...后者的话,瞿慕顿了顿,面对心头那个连面容都看不清的虚影,他竟有无限的包容。
后者,就是他的道。
“喂,瞿慕?喂——快醒醒啊,醒醒!”
脸颊有点痛,瞿慕皱着眉头睁开眼,感觉到自己的脸在被人往旁边拽。
那人见他醒了,啪叽一下松了手,把头凑上来,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
“瞿慕!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他看起来很开心,嘴巴张张合合,机关枪似的说个不停,他回过头,冲后面招手:“那个谁,快过来,瞿慕醒了!”
瞿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对上缩头缩脑的秦羽心虚的眼睛。
他眸光一冷,缓缓坐起身来,略略打量下四周,问道:“这是哪。”
“是我的飞船里,”时十安看起来颇为骄傲,"就等着你醒了,去地下城搞事情呢。"他说着,两手握拳放在胸前,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瞿慕对上他闪闪发亮的眼睛,顿了顿,道:“看来是时舰长救了我,多谢。”
时十安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还没等他开启洋洋洒洒的吹牛大论,瞿慕就兜头给他泼了盆凉水:“可否劳烦时舰长暂避片刻,我有些话同秦羽说。”
时十安当时就蔫了,若他是只小猫,想必现在浑身光鲜亮丽的毛都会灰败地耷拉下来。
瞿慕登时停住了话音,他看着时十安变得暗淡的漂亮眼睛,一时对刚才的话生出几分悔意。
“你若是...”想留下...
瞿慕话还没说完,时十安就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那背影看着,真是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有一瞬间,瞿慕竟有夺门而出追出去的冲动。
他压抑了一下这份欲望,心头生出些许疑惑,分明与他才相识不久,怎会...
罢了,先解决眼前的事。
瞿慕抬起眼,冷冷看向角落里努力把自己变成空气的人。
“你,过来。”
秦羽被他的语气冻得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开口道:"我...我在这也,也听得见。"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瞿慕的声音像是镀了层寒冰,让秦羽很没出息地瑟瑟发抖,很快就缴械投降。
他靠着墙壁一点点地蹭了过去,蹭到瞿慕面前,笑容谄媚:“嘿嘿,老大,我错了。”
瞿慕看向他,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遍,没瞧见伤口,才懒懒靠在柜子上,撑着头,细长的食指轻点着太阳穴,道:“你在酒里下了药。”
秦羽傻呵呵赔笑。
“你想替我进'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