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空着的手还是在持续性轻微的颤抖。
扶弱抑强,这本就是世界运行的准则。他向来赞同这一点。
可事实的确是这样吗?这样对于强者来说的确是公平的吗?拥有咒术才能的孩子,未来的强者却被弱者肆意踩在较小,肆意囚于木笼,再肆意殴打辱骂。
那么换言之,世界运行的准则就是在以牺牲压榨强者的基础上成立的。
此刻,内心向来坚定的理念发生了剧烈动摇,看似完美无缺的逻辑自洽的想法有如地基发生蛀蚀的高楼大厦,一切都变得摇摇欲坠惴惴不安起来。
连带着他平缓无声的呼吸都变得紊乱,咒力在他身周疯狂游走,仿佛下一刻就会看似不受控制地攻向在场的接应人。
突然间,他的耳边响起福泽清叶的声音,她轻轻呼唤他的名字,“杰。”
颤抖着的手掌被握住,少女的手掌远不及他的宽大,她尽力把他的五指拢在掌心,而从她掌心传出的温热也化为某种讯号将他从濒临危险的边缘拽回。她走上前半步,瘦削的身影挡在夏油杰的身前。
现在的情况是万万没料到的,因为完全超出了她掌握的信息,本该在“星浆体”事件后接手的任务却无缘无故地跳到这之前。
就像是时间线彻底被打乱,深知如果自己不阻止的话夏油杰很可能会做出什么,福泽清叶维持礼貌疏离的态度,对着那两位接应人说:“我明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诸位还请在门外耐心等候。”
那位老妇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嘴里一直用方言嘟哝,古怪的音调从她口中吐出,活像是粘稠蠕动着的蠕虫。临走前她还不忘用浑浊的双眼狠厉地剜上一眼。
油灯被留下,孤零零地搁置在一边,火光依旧微弱,火苗一颤一颤像是在哭泣。
福泽清叶松开握着夏油杰的手,“村庄里真正的咒灵你已经祓除了吧?”
早在进入村庄之前她就看到他放出咒灵,这时还没回来,估摸着是在祓除当地咒灵了。
“嗯,那只在村庄里的咒灵等级不算太高,也不过是一级吧。刚才已经祓除了。”
“那就好。”她点点头。
松开手以后刚被焐热的手背又很快凉下,秋日的寒意总是这么不讲道理。
她一步一步走到笼子前,半跪下以便与她们平视,琥珀色的眼眸澄澈剔透,莹莹地盛着温柔。
“别怕,我们没有恶意。”她说。
话语间她从口袋里探了探,里头好像还有之前没吃完的糖果来着,啊,找到了。
少女捏着两颗包装精致的水果硬糖递到两人手里,又回头,“还是先把这个笼子打开,杰也来帮忙吧。”
笼子主体是木头,做工也简陋,不过是用钉子固定后在用铁丝缠绕,但对才四五岁的孩子来说也已经是难以逃脱的囚.笼。夏油杰同样半跪下来,伸手解开铁丝,已经与空气接触已经生锈一部分铁丝从他指缝间抽过时留下一条条暗红痕迹,宛若血迹。
囚笼终于被打开,两个孩子因为营养不良走起路来都是踉踉跄跄,赶在菜菜子就要倒地前她一手拉住她那只小小的手,同时感受到她紧张得团成拳头的手在她的掌心瑟缩。
“没事了。”福泽清叶柔声抚摸她的背脊,又抬头看向夏油杰,“我们可能想的差不多吧?”
他垂眸小心地握住美美子的手,细密的睫毛颤抖,半敛下的眼睑也敛去他眼中流动的情感,“这么坚持下去有意义吗?”
这句话更像是在叩问他自己的内心。
有意义吗?
还要再坚持下去吗?
“我也无法告知你是否有意义,只是如果这么做能够让自己不后悔,能够让你不那么痛苦。那就遵从自己的内心吧。”她一字一顿地说。
四目相对,他从她的眼中捕捉到坚定的柔光,好似能驱逐一切黑暗。
半晌,他冷不丁地说:“这样一来正道又要头痛了啊。”
她看见他说这话是嘴角分明是带笑的,自己也忍不住浅笑,“是啊,不过嘛两人一起分担处罚总比一个人好吧。”
美美子抬头,掌心握着的硬糖散发出水果的清香,她看见那个陌生的黑发少年眉眼间都漫上暖意,“大概就是共犯?”
思忖了下,她眨眨眼,“你要是这么想也可以啦。”
就算违背规则也要履行许下的承诺。
——“我会尽力陪伴着杰的。”
一旦感受过无条件陪伴的滋味,某种害怕失去的恐惧便在欣喜之余跃入心间。
只是他……不会轻易放开了。
虽说福泽清叶和夏油杰在带走美美子和菜菜子这件事上达成一致,但很显然村庄里其他村民持反对态度,甚至在差距到这两个外乡人准备带走怪物时简单粗暴地将两人也归类为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