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听得祁渊猛然一抬头,眉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回忆渐渐苏醒。他隐约记得,母妃后来似乎真的有好几次失手摔了茶盏。他问起时,母妃还可以扯了扯衣袖,说什么不是有意的。
可这也不能说明信真的是母亲写的。
祁渊一把从她手中扯过了那封信。
“李知意,信里的话,与你说过的完全一样……所以,朕不信你的鬼话。”祁渊捏着那封信,举到李知意的眼前。
“懂得爱的人,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毫不意外。”李知意云淡风轻地望着窗外。此刻,月华满地,羊皮角灯下更有白雪飘落。
这是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呀。偌大的雪花像是蝴蝶飞舞,映着角灯发出的金玉之色,绕着雕梁画栋,最后慢慢落在脊兽的鼻尖上。
真美啊。她的唇畔忍不住荡漾出一丝笑意。
祁渊正好望向她。但见她湿漉漉的双眸中映着一片雪景,唇畔笑意如暖阳,梨涡清浅,肌肤莹白。
实在狐媚。
“花言巧语。”祁渊将心里乱七八糟的心思收回去,狠狠道:“朕决计不信你这种奸诈之人的谎话。”
“陛下若不信,只管降罪就好。”李知意头也不转,只肯侧脸面对她。
话里的淡漠与疏离尤胜外面的冰雪。
“你……”祁渊说不清为何,心里竟然充满了怅然。从前柔情蜜意的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绝情?
“朕会查明真相的,到时,定不会轻纵了你!”祁渊逼近一步,眼底锐意腾腾,杀气凛然。
李知意终于回过头来,身姿美如行云流水,声音婉若高山溪潺。
“那等陛下查明白再来吧。”
说罢这句话,她看也不看祁渊一眼,傲然如仙女一般,提着裙裾便往门外走去。
“你……”祁渊气得牙痒,眼底的烦躁与厌恶更是慢慢升腾而起。
“不过。”她忽然站住脚步。“民女还是想告诉陛下。”
祁渊也不想,而耳朵还是十分不听话地竖了起来。然而,他便听见她坚定的软语,一字一顿道:“民女此生,从未撒过一次谎,望君悉知。”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毅然的神色,以至于竟怔在了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漫天雪花里。
不可能!眼望着李知意的背影,祁渊气得发笑。“没撒过谎,怎么可能没撒过谎,你分明撒谎成性,口中没有半句实话。虚伪,做作!”
“好啊,好啊。”他齿间噙着冷意,继续道:“既然你如此嘴硬,也就别怪朕不留情面了。”
“回宫!”祁渊蓦然回首,指尖将那本书压出重重的一道引子。“把长巷的人全都给朕找出来!朕要知道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李元节的罪状,朕改主意了,朕要一字字地看完。”
他要做实她的每一项罪过,他不许她过得这般猖狂。
片刻后。
“本宫就不明白了,怎么这宫里就没有一天安稳的时候。”娇枝听见凝眉说陛下叫走了长巷所有的小太监,忍不住揉着重重的眼皮抱怨道。
“您去瞧瞧吧。不管怎么说,如今后宫都是您在管着,对不对?”凝眉轻声劝道。“今夜陛下许是心气儿不顺,也不知那位温嫔怎么惹着了这位爷。”
“说起来本宫也纳闷呢,怎么侍寝不成,反倒进了位?”
“这就更不知道了。明早您再叫温嫔娘娘过来问问就是了。眼下还是先去陛下那吧。”凝眉拧出水分,将温暖而潮湿的锦帕敷在娇枝的脸上。
娇枝闷闷嗯了一声,熏了一会氤氲的热气,这才觉得精神了许多,便换了件得体的烟紫色宫装往外走去。
麒麟宫距离她的绮霞宫并不近,乘着轿辇,也足足花了两炷香的功夫。而这会,已有不少宫人从麒麟宫的门口鱼贯走出来。她唤过一个问了两句才知道,原来是知情的已被留下了,剩下这些不知情的便被驱散。
“知什么情呢?”娇枝想不通,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许多。
麒麟宫的地龙烧得极好。此刻窗户半开两扇,恰好能瞧见殿内的一对沉香木琉璃屏风。屏风上隐隐约约映着祁渊恼火而急躁的神情。
娇枝故意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听着殿内的动静。
“按照宫中的规矩,在宫中过世之人的物件,若没有族亲接收,便是要充公的。当时,当时您又住在皇子所,不方便给您……”小奴才战战兢兢回着话,但底气并不是很足。
果然,祁渊并不受蒙骗,冷冷笑了一声道:“来人,把这个奴才拉下去,杖毙。剩下的,再有言语不尽不实的,一律乱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