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花园内,他其实并未见到李知意。可不知怎的,他的脑海中总是浮现李知意坐在炭盆前烤火的场景。那乌黑的炭火让她不时轻咳两声,妖艳面庞显得多了些委屈。
“实在蠢笨。”他拧着眉头,不满道:“自己的嫁妆不够也不知道来要。”
“陛下,您说什么呢?”赵喜适时端着茶盏上前,谄媚一问。
“没什么。”祁渊惊觉自己又想起了李知意,赶紧收回心神,将注意力又集中到眼前的奏折上。赵喜不敢干呆着,赶紧上前轻轻磨墨。
眼前的折子批了两本,他忽然想起什么,便斜睨向赵喜道:“她的嫁妆你都送去了?”
“是,奴才亲自去送的,绝无错漏。”赵喜赶紧道。
圆润的朱色墨点顺着他的狼毫慢慢落下,一滴,两滴。
等不到第三滴落下,他已冷笑道:“她很高兴,是不是?”
赵喜年轻的脸上拧起川字纹,显然十分犹豫。
“她不高兴?”祁渊斜睨,语气不屑道。
“倒也不是不高兴……”赵喜有些战战兢兢道:“李,李娘子说,说嫁妆送回去是应该的,那原本就是她的东西。”
“放肆!”祁渊叭的一声撂下手中狼毫。“她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埋怨朕!?”
赵喜还没来得及出言劝慰,眼前英伟的男人已然一把拂落手边的热茶。“去,把那些嫁妆都给朕拿回来。什么原本就是她的东西,普天之下,全该是朕的东西才对!”
“这……”赵喜窥着祁渊的脸色,试探道:“那奴才这就派人把嫁妆拿回来?”
回答他的,是祁渊的默然。
赵喜无奈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咬咬牙道:“那奴才这就去。”
“等等。”
祁渊忽然又叫住了他。
赵喜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只听上首的人问道:“这嫁妆……搬起来也颇费工夫吧。”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赵喜绞尽脑汁想了想,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一咬牙便开口道:“是,陛下,这嫁妆太多了,奴才要调用好些人手,实在有些麻烦。不如,往后等宫中人手空余了,再说?”
看着男人的脸色阴晴不定,赵喜不由得有些忐忑,又有点后悔。
不过,就在他以为自己揣摩错了圣意的时候,上首的男人幽幽开了口。“那就照你说的做吧。”
“是。”赵喜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定。看来,自己还不算太傻。
“你先下去吧。若是陈丞相到了,直接让他进来便是。”祁渊又吩咐道。至于李知意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过不多时,陈宾果然到了。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的陈宾位列丞相,不仅满面红光,就连腰身都比从前更宽厚了些。更别提那左一块明晃晃的玉佩,右一串织金流彩的香囊。
不过,一开口,他倒是一如既往地稳重。“治水的官员臣已选定,是从前的工部侍郎鲁源,他所著的《治水要术》一书却有些真东西,大约此人也可堪一用。再有湘南守正使一案,如今刑部也审的差不多了,陛下若是有空,可看一看画押文书……”
他每说一样,祁渊的头便微微一点。对于陈宾,他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直到,陈宾说到最后一件事。
“陛下,您不觉得,在孤独院一事上,您的反应有些过于强烈了吗?说白了,也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的事,国库再空虚,难道连这几千两银子也拿不出来吗?”
祁渊锋利的目光从陈宾那老迈的脸庞上滑过,最后定格在大殿光洁的理石上。“所以呢?陈大人想说什么?”
“陛下……”陈宾的语气更加无奈,也更加坦诚。
“好吧,陈先生。”祁渊的脸色渐渐有了些温度。“你有话直说便是。”
“答应二爷的铁帽子王,您半点犹豫都没有便封了。要知道,这铁帽子王光是食邑就有一万多两雪花银。而到了四爷这,不过几千两银子的事,您非要亲自去瞧瞧才肯答应。陛下,您到底是想去瞧那孤独院,还是想去看建了那孤独院的人呢?”
“先生多虑了。”祁渊很快否定道:“您大可不比把事情说得这么委婉。不就是李知意么?朕对她从前只有利用,如今只有厌恶。”
听见这话,陈宾显然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臣还以为您后悔当初的决定了。”
“不会的。”祁渊毫不犹豫道:“陈先生,你应该知道,朕做事,从不后悔。”
“这样最好。”陈宾点点头,提醒祁渊道:“天子,一言九鼎,自是不该有后悔之事的。即便真的后悔,也不应该试图挽回。否则,便会成了全天下之人的笑柄,您万万不可行此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