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宾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不错,的确如此。”说着,他又苦笑了几声道:“若早知娘子这般有本事,当初在潜邸的时候,合该让你管家才是,倒累得我分身乏术。”
“那时候祁渊并不信任我。”
“那现在呢?”陈宾笑着问。
“现在我不在意他信不信任我,我却很信任我自己。”李知意巧目盼兮,眼光流转。
陈宾显然没想到她的答案会是这样,不由得怔了怔,随后才感叹道:“果然娘子今非昔比,如今怕是没什么能伤到您了。说句实在话,娘子能心平气和地对待老朽,老朽已是感动不已。其实当年的事,老朽也对不住您。前几回碍着面子不想承认,如今身子每况愈下,很多事才越来越坦然。故而,今日请娘子过来,其实也是道一句歉意。”
“先生也是……站在当初的立场上做事罢了。”李知意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老朽知无不言。”
“当初陈先生您,为何在五位皇子中选了祁渊呢?您觉得他有帝王之才?”李知意好奇地看向陈宾。
陈宾摆了摆手,咳了两声方道:“并非如此。当初我的恩师孙成仁曾为五位皇子的老师。他与我说起,有一回他曾命五位皇子写下当上帝王后的心愿。二皇子与四皇子自是不必提,这大皇子和三皇子写得大多是些空文,什么为父分忧,为国尽忠,什么求义不求利,什么为百姓谋福祉之语。”
“那,祁渊呢?”李知意明知他会说,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陈宾点头,开口说道:“当今陛下彼时只写了三行字。病者得医,饥者有餐,穷者得济。就是这三行字打动了我,让我觉得他可堪为帝王。自然了,或许你会说,他谋夺帝位之时有些手段不算磊落。可你要想想,若不是这雷霆手段,他又如何能实现这三大愿景呢?而若旁人得了这帝位,纵容手段光明,又真能带我大祁走上强盛之路吗?”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他做到了这三点?”
陈宾摇着头,手中白羽扇悠悠扇动,慢慢道:“是非功绩,交于旁人说。我身在其中,自然不能说他做没做到这三点。可是,近来史官将陛下称帝两年来的事写成了这草稿,娘子若感兴趣,大可翻看一番。”
自然不需要翻看的。且不说此刻陈丞相何等有底气,光说如今百姓人人对皇帝津津乐道的态度就知道,祁渊做得很好。
小厮还是把史书递给了她。李知意从后面开始看起,那谨慎公正的字里行间,的确说得都是如今君民一心的盛世之相。如此翻着翻着,她不由得想起那一日,他拉着她的手一直走到大榕树下。树下,正好有一个正在挨打的小太监。二人细听了两句,才知道是因为他没有按照掌事太监的要求上交茶水银子这才被打。
“能不能帮帮他?”李知意小心翼翼地问。
祁渊漠然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能?”李知意噘起嘴,双手都紧紧攥起来。
“因为你现在帮了他,咱们走了之后,他就会被打得更厉害。”祁渊回答。“若咱们什么都不说,没准他们会看在咱们站在的份上放他一码。”
李知意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但少年说得信誓旦旦,她觉得他不会有错。
祁渊略显不满地看了一眼那打人的太监,忽然冷冷开口道:“你放心,等我长大了,就不会有人因为银子挨打了。”
说着,英俊的少年挑眉看向李知意。“你信不信?”
李知意深陷在他幽暗的眼眸里,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时过境迁。从前的少年已经成了如今挥斥江山的帝王。而他,也的确在履行着当初的豪言壮语。
思绪翻飞间,手里的史书已经翻到了开头,正是他登基之时。这会,她才讶异地发觉,原来与自己的事也被写进史书里。
陈宾注意她的神情,便主动开了口。“还是那句话,是非功绩交于旁人说。所以陛下把当初对你的亏欠和冤枉,亦写在了里面。所以娘子可以放心,在当世之人眼中也好,在后世之人的眼中也罢,您的名声绝对是清白的。”
“他倒是知错就改。”李知意浅浅一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无。
“人都会犯错,如少时读书,不知错了多少,但老师罚过也就罢了,总会原谅的。”陈宾忽然意味深长地看向李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