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如此对峙,对视,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打破僵局的,是庄晓。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个……我能不能插一句嘴……”
祁渊的眼风如刀,厌恶又嫉妒地看向他。
李知意尚未收敛委屈,便以一双沁水双眸看向他。
庄晓被看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索性把心里的想法低声嗫嚅而出。“小生…………这位姑娘。”
“你说什么。”祁渊迫然道。
“我没听清。”李知意轻声语。
无比紧张的庄晓拿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咽了遍口水,这才奓着胆子道:“我说实话吧……其实吧,我就是个寻常戏子,被请来演戏的。我……我以为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合计着赚些银子也无妨。可这位姑娘,这位姑娘生得实在太美了。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那个,你们有什么误会就说开了吧,啊,这银子我也不赚了。我就先走一步,先走一步了。”说着话,庄晓从怀中摸出三四枚金锭撂在桌案上,头也不回地离了这醉月轩。
……
大概是庄晓的背影太过狼狈,大概是他这般灰扑扑逃走的模样太过有趣,总之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忍俊不禁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样一破功,谁都生不起来气了。再加上霞光那样柔软地照在粉白的墙壁上,雅间内的气氛越发悱恻起来。
祁渊坐下来,轻轻替她倒了一盏胭脂醉。暗红色的酒浆在玉盏里轻轻打着旋儿,映着她白皙如玉的脖颈。“所以,为什么要来呢?”
他的语气平静而真实。李知意想了想,在潜邸的时候,有一次花房醉酒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语气。再后来,每一次道歉,他亦是这样的语气。
略略沉吟,李知意柔声答了他的话。“因为那一天,忽然想到了你在祈雨台下说的那一个滚字。”
这句话一出,祁渊的脸顿时灰白一片。他记得那句话,但却并不知道她也记得那句话。看着李知意淡然的神情,他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般难受。
他恨从前的自己,亦心疼眼前的李知意。
“我错了。”祁渊只说了这三个字。可这一次,这三个字听上去却比之前的那些话更加沉重。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他的这句话语气痛苦不堪,神色极尽懊丧。
“我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你。”祁渊看向身旁的女子。她娇柔而美丽,仿佛是炎夏中盛放的海棠花。她一双眼如狐如妖,只要与她对视,便会立刻沉溺在其中,从此被蚀骨销魂。
“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我以我的性命为誓。”祁渊蹙眉,牵动心上的痛楚。
“还记得那天吗?”李知意望向窗外,此刻正是天高云艳,与那一日的磅礴大雨截然不同。
“我记得。”祁渊轻声回应着,语气缱绻。“那日的你站在雨里,美得像仙子下凡。后来你去了蜀州的每一晚,我都会梦见那日的你。”
李知意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淡淡地问:“伤都好了?”
“好了。”
“还疼吗?”
“不觉得疼。”
两个人简单的对话过后,便又是久久的沉默。
旖旎的霞色流云在空中变幻着颜色,雅间内□□色的墙壁便也一会一个样儿。祁渊的视线始终落在李知意的身上,久久不舍得移开。
好半晌,他忍住心头的酸楚和剧痛,咽然开口道:“其实……若有你心仪的公子……看看也好。只是这一位……好像有些胆小。”
“嗯,是啊……。”李知意稍稍慌乱了一下,才笑了笑道:“我也觉得看看也好,也好。”
……祁渊听见这话,心里更难受了。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恨不得抽自己的一个响亮的耳光。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他鼻腔微酸,便蹙眉又找补道:“其实有时候,一个人也挺好的。”
“是,也挺好。”李知意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着话,心里却在想,自己是不是该走了。
然而,不等李知意的身子动弹,旁边的祁渊忽然眼眸一沉,双膝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他给李知意跪了下来。
本该接受整个大祁子民叩拜的天子,此时此刻向一位民女跪了下来。
李知意傻眼了。
然后,他的手指轻轻竖在了她的唇上。她惊觉他的冰冷,又被他眼底的痛楚打动,愈发怔然。
“听我说。”祁渊的声音轻轻浅浅,似羽毛抚过江水,却又烙下鲜明痕迹。
“我知道我不配。我这辈子终究都是对不起你的。可是李知意,我爱着你,这是我从前未意识到的,也是往后永远都无法改变的。我不敢求你的原谅,只求在你的身边,能给我留下一席之地。作为朋友也好,作为亲人也罢,让我守着你,让我护着你。仅此而言。对我而言,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