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想着,将杯中微烫的浓茶一饮而尽。
渡口很快到了。按照赵喜事先的布置,祁渊扮做一位寻常公子,坐在了一座酒楼的雅间里。这座酒楼的窗户正好面向渡口,外头的车马船只全都一览无遗。
坐不过半刻钟,赵喜还在寻摸,祁渊却已一眼看见了李知意。
她生得真美啊。即便远在酒楼之上,看见的只是一个朦胧的轮廓,却也无碍她的美丽。窈窕的身形,雪白的肌肤,粉嫩的嘴唇。
也怪不得那些行人在看向她时,纷纷慢下脚步。
“宫里的妃嫔无一能比得上李娘子。”赵喜这会也瞧见了,忍不住低声感叹了一句。
这是句实话。虽然祁渊从前并未觉得。大约是因为满心帝位,所以从前的他并未在乎什么长相。他甚至觉得,只要她是凤命,哪怕生得丑无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娶她。
可成了帝王后,他忽然开始意识到女人是有美丑之分的。于是他惊觉,李知意的美貌几乎是惊世骇俗的。娇枝操持选秀,选上来的都是公认的美人。然而这些人,却连李知意的一半都比不上。
此刻,祁渊简直不敢想象,她这样毫无身世的美人出现在蜀州,会被多少人垂涎觊觎。
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似的,忽然又酸又涩。
“娘子登船了。”赵喜踮着脚尖翘首望着,又忍不住笑道:“陛下您瞧见没有,那些公子和客商们都不急着上自己的船,都让娘子先上船呢。也是,他们这些人哪见过像娘子这般美的女子,自然是都上赶着献殷切了。”
说话间,他回头望了祁渊一眼。然后这才发现,祁渊此刻的脸色都凝重得像是六月的阴天了。
赵喜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不敢再言语。
祁渊咬着牙,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已经登船的李知意。她一袭淡雅的广袖银线披风,在那褐色广船的衬托下,愈发显得高贵娇美。她那艘广船的周围还有七八艘一样大小的客船,可客船上的商人公子却无一人进船舱内安歇,因都沉浸在李知意的容色里,目光难以抽离。
就连那妇孺老幼,此刻也交耳称赞一句仙女。
而她却浑然不在意。她仿佛是脱离桎梏的幼鸟,满眼都是对大千世界的喜爱。甚至就连渡口处那不起眼的几只鸬鹚,她都看得津津有味。
没有半点别离的愁绪。
可此刻,祁渊的心却像是坠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沉得不能再沉了。一想到要数月见不到眼前的女子,他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再想想眼前这般被诸多男子逐芳的场面,他心里更觉得酸得发胀。
生得那么美做什么。祁渊很想现在就上前狠狠牵住她的手,然后警告地看向周围众人,告诉他们这是大祁的皇后,这是他们的国母。谁敢觊觎国母,就是诛九族的死罪。
然而,他知道她不愿。
眼前,小竹托着李知意的手,似乎正与船家说着什么。那船家瞧着倒是和气,只是似乎眼神有些锐利。他莫名地不放心,这船家瞧着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是否太过年轻了?她合该找一位岁数再大些的,这才稳当。
祁渊又看向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她这般弱不禁风,高酿又只能远远另乘一艘船跟着,若有什么事可怎么好。
唉,出什么门呢,留在祁京城多好。
他这边正思量着,忽见眼前的女子往船舱的方向走去。而后,大约是那船家的幼子,从腰间拿起一柄细小的兽角。
为提醒周围的船只避让,每艘船都会在驶出之时吹起兽角。这是历来的规矩。
此刻,伴随着兽角被轻轻凑到少年的嘴边,李知意的裙裾消失在船舱的门前。哪怕他腾得一声站起来,却也再瞧不见她的身影。
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消失了。祁渊只觉得脑子嗡得一声,然后变得一片空白。
她走了,她是真的要走了。自己见不到她了。
那种失去至亲般的痛感如波浪般袭来,让祁渊几乎站不稳。
他以为自己承得住她的离开。可事实证明,他做不到。那兽角高亢的声音像是有吸走人灵魂的妖力,他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船驶开了。
不,不行。“朕不准她走。”祁渊忽而开口,极具威势的声音吓了赵喜一跳。
“陛下,您方才不是说……”赵喜想提醒一下,可很快吃了祁渊一记冰冷的眼刀。他立刻凛然,慌忙追随着祁渊下了楼。
既有侍卫开道,又有谁敢阻拦。而周围的那些客商公子见祁渊大踏步地登上李知意的船,心里的火苗也不自觉便灭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