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我吗?”她妄图在李知意的脸上看见一丝愤懑或是对自己的羡慕。
事实令娇枝失望。李知意的神情里充满了对当下生活的餍足和对过往的释然。
“娘娘是民女的座上客。”李知意浅浅笑着,梨涡里仿佛盛满了蜜糖。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娇枝觉得心里越发堵得慌。因为早就惦记着来看李知意一眼,所以她虽然是偷偷乘轿辇出来的,却也穿得十分隆重。
此刻,身上是一套孔雀奔云的艳纱长裙,耳畔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这些在早上出门的时候看着的确十分华丽贵重。可此刻,对比李知意那一身的风轻云淡,却显得郑重得可笑。
娇枝不想在这多呆了。想到这,她站起身,命身后的小丫鬟拿出了一本书。
《茶经》。
“说实话,我不想看见陛下和你重归于好。”娇枝镶着蓝宝石的镂空金护甲慢慢滑过书脊。“可是,太后娘娘实在待我太好。就算为了太后娘娘,我也该做些什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你知道他病了吧。”
李知意没有回答。娇枝便叹了一口气。
“这是她给我留下来的一封信。”她用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书本,递到了李知意的面前。“我早就看过,但从来没有在意过。可如今看来,的确是知子莫若母。”
李知意的视线在书本上停留片刻,却并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娇枝微微心惊。她知道李知意是心灰意冷的,却不曾想,她已经到了这种连好奇都不会好奇的地步。
“我读给你听。”娇枝一咬牙,摊开书本抽出一封信。“我是带了侍卫的,你若不听,我会命他们绑了你,读给你听。为求颜面,你还是坐下别动的好。”
李知意微微蹙眉,凝神看向桌案上的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试图找到一丝瑕疵。
一串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在娇枝的手腕上轻轻晃动。她的声音一如往常,略带妩媚。
羊脂玉佛手温润光滑,并没有半点杂质。李知意看了半晌,莫名响起当初第一次看见娇枝穿着贵妃服制的场景。一如眼前,她说着自己并不想听的话。
可再不想听也无奈,这些话还是会钻进耳中。
“娇枝亲启。我料想,我已命不久矣。这世间我无所惦念,唯念我的渊儿。渊儿一身长处,唯有一桩不是,他心里的恨意过于强烈。等我察觉这一点时,已是为时过晚……对父皇,对母后,对兄长……渊儿从不信任,甚至心怀怨念。身处皇室,这怨念,这恨意早晚会害了他,会让他深陷懊悔,会让他长跌不起。”
“娇枝,他视你为亲姐。望你在他来日登高跌重时,万万不可抛弃他,万万要伸手搭救他。亦或,他终将心有所属。那么彼时,请你将此信转交于他心仪之人,请她念我一片慈母之心,念我这临死之人的一番记挂……”
读到最后,娇枝的语气也有几分沉重了。先太后曾是掌事宫女时,她就伺候在她的身边。后来又陪着她起起伏伏,还替她照顾了祁渊数年。
怎会没有情谊呢。只是后来,他权势日盛,让她渐渐忘记了那些同甘苦的日子。
“先太后真是聪明,早就料到陛下会有今日……”娇枝的目光看向窗外的一枝白梅,嘴角发苦道:“可惜啊,我不是那个能拉陛下一把的人,也不是他心仪之人。”
她的目光收回来,恹恹落在李知意的脸上。“能拉陛下一把的那个人是你,是不是?所以,这封信应该给你才对。”
“如果你还为了过去的事生气的话。”见她不应声,娇枝抿抿唇,略低垂了眼眸。“那么,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当初,我真的以为他喜欢的是我……”
“或许啊。”她忽然抬高了声音,可那声音悠长又悲凉。“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爱上你了,只是他现在才意识到而已。”
“好了,时辰不早,我走了。”娇枝看向始终没有反应的李知意,弯弓般的眉毛轻挑。“他病了。你若能去瞧瞧,我想或许他很快就能好起来。何况,就算是好聚好散,就算你要走,也要彻底地与他道个别,不是吗?”
说罢这句话,她不再去看李知意的神色,托了小丫鬟的手便往外走去。她的心里,其实很害怕。因为她知道,一旦李知意回到皇宫,那自己的贵妃之位便会变得立刻一文不值。甚至,凭着祁渊如今对李知意的喜爱,或许整个后宫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可纵然如此,她在将这封信读了七遍之后,却还是选择前来找李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