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娇枝莫名苦笑了一下,摆摆手撵道。
“是。”赵喜不敢多问,心里也盼着贵妃娘娘能解一解陛下这两日的烦忧,便顺手带上殿门,走了出去。
此刻,祁渊躺在雕龙凤呈祥的紫檀木大床上,纵依然是神仙相貌,却眉头微锁,目色无光。
娇枝放下手里的茶盏,吹熄了殿内的大半蜡烛,柔柔地走到了他的身前。
霞色,霞色。
酒气萦绕的男人,望着那一抹霞色,忽然呓语。“知意?”
在那一瞬,娇枝几乎以为自己的计划成真了。然而不过眨眼的功夫,祁渊那淡漠如烟的声音便传入耳中。“娇枝,是你啊。”
“殿内的灯火这样暗,你都能认出来……”娇枝的声音不无悲凉。
“我不会认错她的。”祁渊慢慢从床榻上坐起来,眼底晦暗如夜。“你有事?”
凉夜无雪。似所有的信念在一瞬间崩塌,娇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膝盖走到他面前道:“陛下……不,我像从前一样,叫您一声祁渊好不好?祁渊,我不想再做这冷冰冰的贵妃了。你让我当一天李知意,可好?我求求你,我只想取代她一天,一天而已啊。”
回答她的,是祁渊久久的沉默。久到,她心底的希冀一点点破灭。
“您真的后悔与她和离了是吗?您今日去找她了?”她声音呜咽,如泣如诉。“您可曾想过,您行此举,让六宫妃嫔该如何自处啊?”
“娇枝。”祁渊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只是毫无温度可言。
“娇枝。”他重复了一遍,目光无奈却又赤诚。“朕,也不知该如何对待你们。朕只知道,如今朕难以控制的,满脑子只有她一人而已。”
一句话,如九天落下的惊雷,在娇枝的脑海中炸开。“至于如此吗?”
她说不清是为他难得的坦诚而惊异,还是为他这惊世骇俗的后知后觉的爱意而惊异。
霞色,霞色,衬得她苍白如纸的脸颊泛起异常的红晕。她慢慢靠着桌案坐下来,铺了软垫的厚重红木椅依然冰冷得可怕。
好半晌,她慢慢呓语。“她不会回头的。”
“你说什么?”祁渊血丝密布的眼底似浮现一丝清明。
“她不会回头的。”娇枝轻语,抬眸望向祁渊那双极尽深邃的凤眸。“陛下,你没见过她的绝望。如果你见过,你就会断定,她不会回头的。”
一句话,惹得祁渊脸色惊变。他心里一痛,不由得手上一用力。不想,他咯噔一声压碎了茶盏。而后,那碎片直直插入掌心,鲜血便顺着碎片一滴滴落下。
“陛下?!”娇枝心疼地冲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却被祁渊用另一只手止住脚步。
“朕自己来就好。”他浑然不觉得痛,因为心里的痛,早已大过了身上所有的痛。
“您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娇枝苦笑说道。“您小的时候,多依赖臣妾啊。臣妾也日日照顾您,陪着您……”
“所以你该了解朕。”祁渊眉头一用力,很快拔下手中的碎瓷片,开口道。
娇枝稍稍发怔,脑海中便浮现了祁渊少时那英俊而坚定的面庞。她点点头,望着祁渊随意扯了一块锦帕将伤口抱住,沉沉颔首道:“是啊,您小时候看上去懂事,可实际上却心思深沉。为了想要的东西,您是可以付出一切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浓烈的龙涎香气息裹挟着夜的清凉而来,让她的胸口渐渐能够透过气来。“所以,您真的决定了?”
“是,朕决计不会错过她。”
他语气里,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坚定。这种坚定,甚至带着一种如果得不到就不肯独活的绝望。
怎么办?她又开始羡慕李知意了。她一度以为这种羡慕不会再出现了。可此刻,现实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并且告诉她,李知意依然是那个被众人趋之若鹜的女子。
“臣妾去叫人给您看看伤口吧。”娇枝黯然地低下头,不知如何掩饰心里的这种嫉妒。
“嗯。”祁渊随口答应,手指却慢慢滑过桌案上那幅李知意的画像。
那是一幅祈雨图。
走出门来,娇枝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凝眉见状赶紧走上前,用一件狐皮大氅完全盖住了那件霞色漩涡紧身裙。
“娘娘,方才奴婢听小顺子说了,陛下真的有挽回李知意的念头吗?”凝眉不无担忧道。
天边,垂着一颗孤零零的寒星。娇枝抬头望着,嘴唇忽然泛起一个恶毒的笑意。“我当初,怎么就没劝他杀了李知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