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骞道:“撰写碑文的是翰林待诏裴度,这人你从前可认识?”
魏枞摇了摇头,“我从未听闻过此人。”
说到此魏骞不由想起前段日子,突厥使节大闹驿馆之事,遂将事情经过一一说予魏枞听。
“当日一干礼部官员虽据理力争,但突厥乃未开化的蛮夷,哪里会听你讲道理,死咬着你抗命之事不放,给天子难堪,况且四夷馆内还有他国使臣,倘不是永嘉郡主带来了突厥王子拆穿了突厥诈降的阴谋,你怕是尚未入京便已被收监入狱。”说起这位永嘉郡主,魏骞神色间不免露出几分钦佩之意。
“我怎么从前未曾听过此人。”魏枞仔细回想了片刻,记忆中似乎未有这号人物。
魏骞不由笑道:“她是晋王之女,当今陛下的胞妹。说起来你们以前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魏枞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见过这位郡主,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
见他丝毫不记得,魏骞便也未曾再提起,只笑道:“此番你尚欠她一个人情,改日由你嫂嫂出面登门拜谢。”
魏枞“嗯”了一声,对此事并不太上心,他心中还记挂着另外一桩事。
反倒是魏骞忧心忡忡,“明日朝堂之上你准备如何应对?”
陛下手谕之事自是不能公之于众,但有罗支王子作证突厥诈降之实,魏枞只要咬死这点,朝臣也拿他没办法。
唯恐程戈从中作梗,魏枞此番论功行赏怕是又要大打折扣。
二人闲话之时,忽然家仆来报,言称有人执大长公主府拜帖来访。
魏枞心念微动,心知拜帖与明日之事有关,忙管家将人请至书房。
因此次北征突厥大获全胜,梁帝龙心大悦,罢朝三日,于麟德殿宴飨功臣。此次大战之功程戈居首,魏枞居次,将相等递次列座。
宫人手埲佳肴妙馔鱼贯而入,身着彩衣伶人翩翩起舞。
梁帝心中畅快与群臣对饮,目光扫过殿内,却见自己下首坐着程戈、姚崇等人,目光再次逡巡而过,仍旧不见魏枞的身影。
他不禁蹙眉问道:“魏枞人在何处?”
众人噤若寒蝉,侍奉在侧的内侍总管刘全,呵腰低声道:“魏将军人在殿外。”
梁帝李赟问道:“他为何不进来?”
不等内监回答,姚崇便上前答道:“启禀陛下,魏将军自知有罪,无颜面圣。”
李赟放下酒樽,漫不经心道:“他有何罪?”
御史中丞丁荃早就按奈不住,听梁帝问起此事,连忙上前奏道:“前有大谷一役,魏枞贪功冒进,至数千军士枉死,后又违逆圣命,趁迎降之际擅自出兵,陷陛下于不义。”
翰林学士王靖幽幽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便是骁勇如程大t z将军,也未尝没有败绩,更何况突厥本就是诈降。”
丁荃冷声诘道:“既是诈降为何不见他上书严明真相,以待圣裁。以臣之见,魏枞此人伐恩恃贵,狂悖乖谬,屡屡抗命,目中无君,实不堪为将。臣凑请陛下,褫夺魏枞之权。”
突厥甫灭,御史中丞便发难,这便要收回军权,卸磨杀驴了。
然而这还没完,御史大夫温博亦慨然上前,道:“臣听闻魏枞每有战事便纵军沿途掳掠,此次大败突厥,其珍物被掳掠俱尽。此举与强盗何异?魏枞御军无方,臣恳请陛下秉公执法,以儆效尤!”
温博此言一出,满朝哗然,但与文人不同,凡是带过兵的武将都知魏枞为何会纵容手下士兵掳掠突厥财物。
当初大长公主提拔魏枞做了通漠道行军总管,兼程戈属下长史,但他的勋阶并没有与北路军主帅相匹配,这便出现了尴尬一幕,他年岁轻,勋阶甚至比不得手下副将,因此许多将领表面恭敬,实则并未将他放在眼中。
所传军令也难以执行,尤其此次手下的这些将军也并非魏家军嫡系,用起来也不甚趁手,魏枞想要在短时间内俘获军心就必得用非常手段,纵容手下劫掠突厥财物,既可满足士兵私欲,又可激起全军士气,更重要的是这些士兵会认为只有跟着魏将军才有这般待遇,因而对他很是崇敬。
而大谷一役更是程戈为他事先备下的埋骨之地,他借机密军情为由,要魏枞率两千骑兵诱敌在前,只准败,不准胜。明面上是诱敌深入,而程戈自己则率主力军好去挑敌,然而待魏枞一路诱敌至大谷方才发觉,前后皆有突厥兵埋伏,此役两千骑兵尽数折损,若非临行前他暗自与宋训传了消息,宋训知他遇险,暗自派人前来营救,他怕是就此埋骨他乡。
当日程戈传达军令之时,帐中除了他俱是程戈的心腹,没有人会为他作证。而魏枞也因大谷之战成了贪功冒进,致使将士枉死的投机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