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使臣至京都那日,梁帝遣鸿胪卿陈闲、将军唐修,同往抚慰,又诏令程戈率兵往迎。
在迎接突厥使者入京的队伍中,陈闲身则有一异域女子相陪,容貌昳丽,使臣见之惊呼:“皎月公主。”
阿史那皎皎执汉人礼,笑道:“哥舒大人,别来无恙。”
夜里,皎皎回到宫中,苏枳早已在内殿等候。
见到皎皎,不由一笑,遣退了侍从,道:“今日你辛苦了。”
皎皎径自拿起桌上的一盏茶,仰头一口灌下,舔了舔嘴唇道:“你们中原人礼节真多,这一日可把我忙坏了。”
苏枳笑着为她添了杯茶,嗔怪道:“再多的礼节,也架不住某人春心萌动。”
“咳咳——”正在饮茶的皎皎顿时呛住,红着脸道:“你在瞎说什么?”
苏枳觑见她泛红的双颊不由打趣道:“你们突厥女子不是敢爱敢恨,情爱之事从不遮遮掩掩吗?为何你至今还不对陈闲表白情/事?”
皎皎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还说我,你既然这么关心魏枞,为何又不肯说明自己的身份。”
苏枳脸上浮现落寞之色,皎皎自知说错了话,忙抱住苏枳的胳膊道:“好啦好啦,不说他了。今日虽只是接待使臣,但从哥舒大人的态度来看,我觉得突利可汗只是缓兵之计,突利虽接连败退,但其部众尚盛,加之天气日暖,牛马恢复了生机,以突厥军队的悍勇未必就会败。以我对摄政王的了解,他必然存着这般心思。”
“你的意思,他并非是真心降服。”苏枳目露忧色,此次北征已有两年之久,所耗军资不知凡几,国库已然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开支。
今日在朝中已有不少大臣上奏招降,便是皇兄也有了退兵的打算。
可如今这般好的局势,倘使不一鼓作气灭了突厥,待他卷土重来岂非前功尽弃。
“要是能议和就好了。”皎皎在突厥长大,虽然父亲死于突利可汗之手,但突厥百姓何其无辜,她同样不想见到双方兵戎相见。
二人立场不同,所思所想亦是不同。苏枳明白皎皎的心思,但于她来说,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结果。
突厥使者入京,一来一去相隔数月,天气日渐和暖,待到四五月份,草青马肥,突厥人恢复了生机,必然会逃往漠北,只需休养生息,他日必能卷土重来。
梁帝并非没有这样的顾虑,但是突厥使者声称,突利可汗愿意亲身入朝称臣,他便有些动摇,于是派程戈迎接突厥部众归降。
圣旨传到边关,随行的安抚使唐修将军将圣旨交到程戈手中,便与其商议迎降之事。
帐内唐修大赞大将军程戈的领军之能,称他之军功——千载之下,无人出其右。
行军副总管姚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魏枞,真要说起来此次北征,功劳最大者非魏枞莫属,若非他袭破定襄,给突利打了个措手不及,后面突利也不会这般狼狈逃窜。
唐修将帐中诸人都夸了一遍,却对魏枞视若无睹,旁人也都瞧出端倪,却无一人为魏枞开口。
迎降之事商议的七七八八,翌日唐修便亲自带了数百人马前往突利可汗的大营招降。
唐修前脚方走,魏枞后脚便去了行军副总管姚崇的私帐。
姚崇以为他是因唐修之事闹得不痛快,便宽慰道:“你放心,你的功劳我早已呈报陛下,唐修这人狂妄不羁,便是长宁大长公主亦多次被其弹劾,你不要放在心上。”
魏枞本不是为此而来,但经他这么一说,魏枞便觉出了他言下之意,恐怕是知晓他这行军长史之职出自大长公主手笔,昨日故意当着众人面儿给他难堪。
他无奈的笑了笑,对姚崇道:“将军,末将此次前来是为了招降一事儿。”他看了姚崇一眼,道:“将军觉得突厥是否真心降服我大梁?”
“这……”姚崇摸了摸胡须笑道:“诏书已然许降,即便突厥非真心,你我也是无可奈何。”
魏枞蹙眉,继续道:“倘使突厥恢复元气再起反意,你我此次北征又有何意义?”
闻言,姚崇放下了手中的军务,为魏枞斟了杯茶,亲自送入到他手中,沉声道:“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我知道少年人嫉恶如仇,眼中容不得沙子,可圣命难违,人心不可测,你我只需做好眼前之事便已是大功。”
魏枞沉默地望着杯中茶盏,姚崇所言之事他岂会不懂,只是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此时若不一举拿下突厥,日后再兴师动众,岂非劳民伤财。
半晌之后,他放下手中茶盏,抬眸道:“圣命难违,却非不可违。”
他忽然站起身,朝着姚崇跪下道:“魏某此来确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