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刻真是太巧了。”程戈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你去查查这个宋宁玉。”
他正愁没办法掌控宁王,段暄睿倒是给他送来了及时雨。
回到京城时已近年关,处处张灯结彩,入城时见到万家灯火,一百零八坊,灯火不眠,西域跋涉而来的粟特商人,毡帽上盛满了雪,眼中却是对这个当世最繁华城市的憧憬与震撼。
雪一重重地下,烛花一节节堆。
永嘉坐在窗前,听外面爆竹声声,看四角屋檐上的烟火漫天。
她身边的床榻上放着宫人送来的鲜红嫁衣,八宝掐丝金凤冠坠下的红珊瑚珠在烟火映照下熠熠生辉,金丝银线交织而出的经纬,汇聚了天下一等一的尊荣与富贵,偏偏她却看也未曾看一眼。
仰望着夜空的雪白颈子,楚楚可怜的一截,却要扛起整个大梁的尊严。
“殿下,陛下邀请入太液池一同观赏烟花。”小宫娥唤了一声,却不见公主回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床边坐着的美人。
“你下去吧,就说殿下已经歇下了。”雪衣捧了大氅进来,轻轻披在了永嘉的身上。
“可是……”小宫娥咬了咬唇,担心会被司监责罚自己办事不力。
雪衣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去吧,没有人会责怪你。”
小宫娥这才插手长揖下去。
公主长年不在宫中,许多得用的人都被抽调去了别处,雪衣早听说现下张美人再次有孕已晋为妃位,眼下手是伸得愈发长了。
雪衣虽心中有气,但也知道眼下不是收拾这些腌臜事儿的时候,一想到再过几日公主便要动身前往西河郡,她便悲从中来。
原以为前方战事吃紧,婚事会延期,没承想程戈竟请旨将婚仪置在前线西河郡,公主需提前月余赶往西河郡。
永嘉抱着双膝坐在软榻上,轻轻呢喃:“真是可惜,连最后一个上元节也看不到了。”
“殿下,您在说什么?”雪衣并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永嘉笑了笑,没有再回答,而是继续望着夜空发呆。
正月初五,送嫁的队伍浩浩荡荡从皇城出发,一身红衣的永嘉在雪衣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临上车前她下意识看向皇城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抹明黄。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拂上腕上一截通体碧绿的镯子,回想起离别前皇兄说的那番话。
“阿枳,人生的路还很长,未必没有转机,也许在最难的时候,往往便是转机出现的时候。”
永嘉回想着皇兄说这番话时的神情,总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
“阿枳,这是母亲留下的,你戴着它留个念想……”
她摩挲着手镯,脑海中又再次浮现出母亲临死前那张惨白的脸,她下意识地想要将镯子褪下来。
“阿枳,这镯子要一直戴着,它会守护你……”
母亲怎么会守护她,倘不是她说出那般绝情的话,母亲又怎么会自尽,父亲又怎会将她丢下不闻不问八年。
她死死攥紧拳头,蓦地嘴角牵起一抹古怪的笑,口中喃喃道:“母亲,你放心,我必不会像你一般活得窝囊。”
到达西河郡已是半月之后,来迎接她的是宁王李敦,同是出身皇室,因着战事特殊,李敦便作为她的娘家人送亲,她便也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宁王的别院。
如他的名字一般,李敦是一个外表敦厚性情温和之人,他的样貌并不十分出众,但胜在气质卓然,也难怪宋宁玉这般牵挂他。
想到宋宁玉,永嘉便觉得莫名的难过,也不知她与李敦最后能不能修成正果。
“妹妹舟车劳顿定是乏了,我这就让人备下香汤,你用过饭后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哥哥给你办接风宴。”
李敦很热情,事事都想得周到,整个府邸也早在半月前都收拾妥当,她什么都不必操心。
永嘉欠了欠身道谢,也并未拒绝他的好意,临走前忽然转过头问他,“阿兄,你什么时候迎娶正妃?”
李敦明显一愣,摸了摸后脑勺,笑了笑道:“婚期订在了今年九月初三。”
永嘉弯了弯唇角,笑得很是真诚,“阿兄,我听说宋娘子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她的眸子晶亮,眼底有一弯新月,明明笑得很美,可李敦却觉得莫名的忧伤,她似乎是想告诉他什么,但又似乎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李敦回以一笑:“待她过了门便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好好待她。”
永嘉点了点头t z,道:“希望阿兄记着今天说过的话。”
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李敦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暗自猜测许是出嫁的女子都有这样的期许吧,联想到她所嫁之人,李敦又暗自替她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