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我帮你看看。”刘崇安面向她,微微俯下身来。
春桥柳堤,微风和煦,头顶柳叶浮着薄金,斑驳的日光落在少女瓷白的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依稀可见。
刘崇安启唇轻轻吹了吹她的眼睛,温煦的风拂过眼睑,少女浓密纤长的羽睫轻轻颤动,垂在衣袖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住衣裙。
“好了。”刘崇安后退一步,朝她微笑。
永嘉睁开眼,瞥见刘崇安嘴角的笑意,不由微微红了脸。她不得不承认刘崇安给她的感觉很好,他的风姿虽不及魏枞,但却有一股润物细无声的温柔。
倘使她没有先遇到魏枞,兴许真的会喜欢上这样一个温润的清贵公子。
她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脸上有一瞬的落寞。
这样快的情绪转换依旧被刘崇安捕捉到,他又是一笑:“走了这许久,郡主怕是累了,前面便是我说的那家茶楼,郡主正好可以到里面歇息。”
永嘉眨了眨眼,道了声“好”,二人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有人在身后看着自己,但是回过头又不曾见到有人。
直至暮色四合,刘崇安将她送至宫门前,并约她三日后的端午节一同外出游玩,永嘉没有拒绝,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放松的心情了。
雪衣见她嘴角挂着的那抹若有若无的笑,不由也跟着笑起来:“这位刘世子当真是位风雅的人物呢。”
“谁说不是呢。”永嘉脚步忽然一顿,回头问雪衣,“你今日可曾觉察到有人在跟踪我们?”
雪衣毕竟是习武之人,应是比普通人耳聪目明些,既然她能发觉,雪衣应该也能感觉到才对。
然而雪衣却是摇了摇头,转而问道:“郡主可是发现了什么?”
不知怎么永嘉就想起了白日里遇到魏枞的情形,略一深思,脸上的笑意霎时散尽,有些心慌意乱地加快了脚步。
她在心里一遍遍说服自己,她没有做错,明明是他先舍弃她的。
那日她回到宫后听人说起菜市口的剐刑,听说毛仲被整整剐了三千四百三十二刀,行刑的刽子手有天下第一等的刀法,刀刀精细,直到最后一刀落下犯人方才毙命。
而片下的皮肉也被百姓们争相抢购一空,听过之后当日夜里永嘉便做了噩梦,一连数日萎靡不振,直到端午这日方才好些。
端阳这日,家家皆挂钟馗像,插鲜花,门楣悬挂艾草,甚至京中一些宫观会以灵符、经筒、符袋、卷轴、巧粽、夏橘等送馈贵宦之家,市井上的僧道也会向有缘人赠送符篆,谓之送福。
在民间百姓们龙舟竞渡、采艾挂艾、饮菖蒲酒、包粽子、佩香囊、放鞭炮,敲锣打鼓,跳傩戏,驱妖捉鬼。
刘崇安为她说起这些时,言语生动又诙谐,不由勾起了她的兴趣。
今日宫中本也有庆祝端阳的宴会,但永嘉对那些歌舞兴趣不大,请示过皇兄后出了宫。
“你既然这般有兴致,不如我们一同去看民间的龙舟竞渡。”
她没有道理拒绝,一切都在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两人到时龙舟竞渡尚未开始,倒是旁边的射粉团吸引了永嘉的注意力。刘崇安为了让永嘉看得更清楚,便张开手臂将她护在臂弯间,由着小厮在前头为二人开出一条道儿来,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
永嘉冲刘崇安道了谢,看向前面,只见百姓围拢的空地上竖着几丈高的木架子,架上系着红绸和香囊,最底下的横杆上缀着一排粽子,远处则站着两名男子,手持小角弓朝着粽子射去,凡射中者便可获得彩头和粽子。
永嘉看得兴致盎然,对身旁的刘崇安道:“早些年我在宫中见过这种游戏,没到端阳节,宫人们便造粉团角黍贮于金盘中,以小角造弓子,架箭射盘中粉团,中者得食[1]。”
那时她与皇兄各持小角弓射粉团,比赛看谁射得更多,皇兄每每输给她,便气愤地吃掉她所摄的所有粉团,以致半夜难受得睡不着觉。
虽然那时候朝中局势复杂,但她与兄长皆年幼,尚不知周遭的险恶,也因此有过一段快乐时光。
只是后来皇兄长大了,认为这些游戏玩物丧志,摒弃了一切玩乐的游戏。
刘崇安在京城长大,作为世家之首,自然见过宫中的这些游戏,听她口中的怅然之意,便提议道:“你若是想玩,我们也可以参与。”
看着嬉闹的人群,永嘉摇了摇头。
这时听见身旁有人说道:“此次射粉团的彩头可不一般,听说是兰台公子生前留下的一幅画扇。”
亦有人问兰台公子是谁。
那人满脸得意地开口:“你连兰台公子都不知道,真是枉为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