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枳心跳如鼓,藏于怪石后,树起耳朵聆听周围的声音,但因太过紧张,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倏忽,有极轻的脚步声向此处寻来。
她不由缩了缩身子,让自己整个人嵌入两块怪石相依的狭小空间内。
苏枳屏住呼吸,生怕泄露一丝一毫声息被他发现。
脚步声渐渐缓了下来,近乎于静止,四周陷入诡异的寂静中,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在耳畔不断放大。
蓦地,一阵剧烈的檐铃叮咚声响打破了寂静,受到惊吓的苏枳一口气息泄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心突突地跳,她死死抓住凸起的一起岩石。
脚步声停在了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她整个心都被提了起来,她不能被魏枞发现,如果他知道自己骗了他,还不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儿。
“将军!魏将军您原来在这儿。”
忽然一道儿男子的声音响起,那人快步走到魏枞身旁,急声道:“魏小娘子落水了,您快去看看……”
一瞬的静滞后,魏枞道:“带我去瞧瞧。”
伴随着说话声渐行渐远,苏枳方才虚脱般瘫坐在地。
当初设计自己以那般凄惨的方式死在他面前便是做了日后再不想见的打算,况且这三年来魏枞找她已找得发了魔怔。
便是她自己都害怕魏枞发现真相会不会亲手掐死她,尤其这两日她几乎夜夜梦见魏枞掐着她脖子,质问她为何欺骗他。
除了害怕,更多的是难以面对。年少时她用了莫大的勇气生出孤注一掷的决绝,远赴灵州去奔赴一场看不到希望的相遇,如今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伴随着所有名誉与权力的回归,更大的牵绊与责任将她牢牢束缚,她再也没有与他重逢的勇气。
檐牙下檐铃迎风叮当作响,她勉强撑起身子,直起腰的瞬间生出剧烈的疼痛,她偏过头才发觉后面衣衫不知何时被划破,嶙峋的怪石擦伤了她的腰背,此时只觉疼痛难忍。
陈闲寻来时,见她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谁落水了?”她扶着腰轻声道。
“魏家三娘子,人已经救起来了,你不必担忧。”
苏枳松了口气,在婢女的搀扶下就近入了飞仙阁休憩。
被救上岸的魏紫浑身湿漉漉的躺在岸边草地上,魏枞立即脱下自己外衫盖在妹妹身上,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径直朝府外行去。
大长公主身边的女使紧随在旁,急声道:“将军不妨将小娘子送入暖香阁,奴婢这就让人准备香汤为小娘子沐浴。”
魏枞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她冷冷道:“不必了。”
“现下已入秋,小娘子身着湿衣,万一受了寒该如何是好?”
闻言,魏枞有些迟疑,不由慢下了脚步,垂眸看向怀中的魏紫。
少女一张脸惨白,湿漉漉的黑发垂在鬓边,她咬着唇抽泣道:“阿兄,我想回家。”
她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下,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魏枞便不再搭理女使,抱着自家妹妹快步向马车走去。
路上魏枞向婢子询问缘由,婢子瞧了一眼马车,压低了声音道:“礼部尚书家的小娘子嘲笑咱们娘子行止粗鄙,三娘子气不过便与她吵了起来,不知怎么就动了手,不甚摔入湖中。”
怒意涌上眉梢,魏枞冷笑一声,真是仗着他魏家好欺负么?
一路护送魏紫回到家中,他又纵马朝着皇宫方向行去。行到半路,卫延匆匆跟上,道:“永嘉郡主的马车已至朱雀街。”
魏枞看了眼熙熙攘攘的人群,掉转马头朝着偏僻的窄巷行去。
风呼啸着擦过耳迹,灯火渐次亮起。一辆朱红锦帷,络带飘飘的翟车驶过朱雀大街,魏枞压低身子纵马追上挡在了马车前。
“吁——”接着便是一阵刺耳的马儿嘶鸣声。
车夫瞪着骑在枣红大马上的俊秀男子,叱骂道:“你找死啊!竟敢当街拦截郡主的马车!”
魏枞并不反驳,动作利索的翻身下马,目光如鹰隼一般死死盯着车帘,脚步坚定地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那是个丹桂飘香的夜晚,风中飘来幽幽花香,麒麟金纹皂皮履踩过御街。整个天地仿佛一瞬间静极了,魏枞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手拂上帷幔的那刻,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夜晚,她的身后星光垂野,明月孤悬,绮丽的容颜在天幕之下忽明忽暗,女子双眸含泪,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是惊人的美艳与煞气。
她说:我从来就不是江南小镇的橘,我是生于北方的枳啊。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孤身立于大漠苍穹之下,耳畔魂牵梦绕般回响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