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烧了碳,暖烘烘,可皇上却是个千年寒冰,待在他身边便身心都凉飕飕的。
屈膝刚要坐下,却被叫住:“张美人去睡吧,我看完这本就来。”
张沁月迟疑的目光落在书上,这本书他才翻开一页,看完都要后半夜了。
“是,臣妾去榻上等着,皇上要更衣时唤臣妾。”行!异香点着,她不信椅子上糊了鱼鳔胶,就这么难分难舍。
张沁月脚步轻快地进到卧室内,远离了冰坨子,倒也能片刻喘息会儿。
季凛云起初翻阅三页时还算专注,可后面越来越吃力,书上的字时模糊时清晰,难以入眼。
身上也越来越热,他小幅度地扯了扯领子,并未缓解多少,改变主意放下书册,推窗吹吹冷风,清醒下。
走近窗户时,嗅到浓香中夹杂着微乎其微的异香。烛台旁染着袅袅白烟的异香很好找到。
闻到香味的下一瞬,季凛云转眼便找到香源。
耳畔响起拉长的甜腻嗓音,“臣妾为皇上更衣。”
窗从里面推开,屋外吹过的冷风撞见缺口,争先恐后得灌进来。
张沁月走出隔断,心猛地悬在半空中。
季凛云面向窗户站着,放着异香的烛台距离他一步之遥,她只盼着呼啸的冷风能吹散那细微的香味。
她忐忑走近,声音不复底气,“皇上,风寒,莫着凉了,臣妾来关上窗户。”然后她再狠狠撮灭异香,燃了有好几刻钟,有点懊悔,烧得有点多。
宦官说异香有猛效,些许便能使人抛弃礼义廉耻,肆意纵情,闻得越久,放纵的时间则越长。她可不想和冰坨子共处太久,讨厌极了。
皇上不动如山,她斜上打量他的表情。
大事不妙!
季凛云颊边骨头凸起,唇角抿成直线,颈项绷起青筋,周身戾气暴增,她吓得退后两步。
如山阔的双肩徐徐转向她,凤眸中蕴藏的怒火一览无余,张沁月想跑,却不敢动弹,只能怔怔看着异香被修长的手指拿起,捻在手中,拇指从上垂直落下,压灭火光闪烁的香烛。
白烟散去。
冷风吹得她瑟瑟发抖,下颚震颤着说不出话。
“几日前,朕才宿过你宫中,再轮,应该也是半月后才到你,为何新的陪侍御寝名录,你是第一个。”季凛云居高临下俯瞰着她,眼底淬毒。
他忆起昨日御寝名册是她吩咐人排的,若是内侍府排,便会正常按照顺序从头开始。
能调换顺序的,也就只有皇后能做到。
“说!是不是皇后派你来的。”
眉眼压低,声音好似从阎罗地府传上来,张沁月吓坏了,腿脚瘫软,下意识退后几步。
可季凛云不放过她,向前几步质问。
“异香也是她给你的,是吗。”问句,但季凛云已笃定就是孟楚瑶示意,否则小小美人哪来的胆子冒犯皇帝。
从前是下毒,现在是下药。
寒风裹挟着雪砸进屋里,驱逐了宫内的沉闷与高热。
张沁月脱力地坐在地上,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皇帝却不等她回答,如有实质地看向坤宁宫的方向,她只能看到瞳孔下如雪刺目的眼白。
雪粒伴风闯进她的衣襟,她打了个寒颤,回过神,“不.......不是皇后!”
季凛云恍若未闻,浑身如在烈火上炙烤,心口从内向外爆裂开无数豁口。
怒、恨、痛糅杂,淬炼成盐,每想起今夜她将自己送到别的女子榻上,便在豁口上撒厚厚一层。
“是臣妾。”张沁月见圣上提步离开,急忙探身去拦,指尖擦过衣袂,扑了空,徒劳在背后撕心裂肺喊:“皇后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被寒风扭曲,吹进季凛云耳畔时只听到“皇后”二字。
他停步,侧首吩咐脸色苍白,紧紧跟在身后的宦官:“将张美人关在殿里,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看望。”
季凛云体会着从未有过的失控,他根本无法保持镇定,张美人宫中到坤宁宫,乘轿辇要半个时辰,使用轻功不肖一刻钟便来到坤宁宫墙上。
跳下宫墙,侍卫自四面八方将他团团包围。
当月光照清擅闯之徒时,众人大惊,躬身跪下:“属下该死。”
桃月看清圣上的神情时,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是白骨堆里走出的亡命之徒,可理智又令她茫然,天子怎会过刀尖舔血的生活。
“全都退到宫外守着。”季凛云纵步,径直朝紧闭的殿门而去。
侍卫有条不紊躬身退后,桃月起身下意识往外走,刚走一步,回神,惊出一身冷汗,疾步走到季凛云身后,焦声喊道:“皇上,娘娘感染风寒,喝过汤药已经睡下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