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他没有回应的勇气, 还那样热烈地, 坦荡地说出来。
十七年的感情很长吗?也不过只是人生的五分之一。
他又不是再也没法认识新朋友了。
周承钰疲惫倒在床上,无意识地扯着头发。雷声震得他头痛,很想吐,脑袋里有两只企鹅在打架。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那么好的朋友了。
再也没有人会像周承玦一样对他。
但这又能怪谁呢?是他自己选择的。是他自己搞砸的。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好像就没有做对过一件事。
自我否定是无底洞。一旦开始,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批判和谴责中无法自拔。
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夜里,太适合负面情绪疯狂地滋生。
周承玦不在这里更好。
他的人生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任何人靠近他,都只会受到负面影响。
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哀怨地大吐苦水,不想对任何人展示糟糕的软弱的模样。人的怜悯是有限的,即便第一眼觉得可怜可爱,看多了也会厌烦。
比起令人生厌,还是狠心的标签看起来更有尊严。
他整晚没有睡着,听窗外雨声渐歇。
雨停时世界空旷得可怕,而他躲在狭小阴暗的一隅。
乡下奶奶家里已经多时没人居住了,灰尘满屋,角落里到处结着蜘蛛网。他跟着回去,大有可忙。
他没带作业,白天在沉默中卖力地做家务,让身体疲惫,晚上就更好入睡。
可这样只过去两三天,奶奶就不让他干活了,“别整天在家里闷着,你也该出去跑一跑。找我们镇子上的小孩一起玩玩嘛。”
周承钰不想出去。
他从小不在这里长大,跟亲戚家的孩子都只有年节时才见面,平时没有往来。
听说他们回到老宅,几乎每天都有亲戚来串门,见了他也啧啧评价,“这孩子小时候能说会道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腼腆了?”
周承钰只是笑笑,连平日里温和礼貌的模样都懒得再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这个小村庄里破罐破摔,甚至想着当一个终日只知道吃喝的废物也不错。
阮萍很少联系他。他也有意地克制自己,不要想那么多事。
就交给大人处理吧,反正他的意见都不重要。他再如何在意,喊得再大声,又能改变什么呢?最终都只能沉默着接受结果而已。
在老家的每一天,时间都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他看到院子里的植物落叶,就觉得一整个季节都度过去了。是秋天要到了吗?
季节开始衰败。他也活得迟钝缓慢,跟村子里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直到时跃打来电话,他才惊觉,自己回来竟还不到一周。
“学校群里有传言说你家里出了点事……”时跃有心安慰,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妥当,“你别理会,他们都是乱听乱说的。”
“嗯。”周承钰说,“我知道。”
相同的经历他已经有过一次了。小学时网络还没那么普及,阮萍被造谣的遭遇就让他见识到流言传播的速度有多快。更不要说是现在。
“那你今天在家吗?”时跃又问他。“有没有空出来?”
“我不在家。”周承钰说,“前几天回来老家了,暂时不会走。”
“好可惜啊……如果你在明海,我还想跟你再见一面。”时跃遗憾地说,“同桌,我要搬家了。”
周承钰一怔,“怎么这么突然?”
“唉,原因有点复杂。”他没有解释太多,“我会带小咪一起走的,今晚的车。所以就是,我们以后可能很难再见面了。”
“祝你高考顺利,考上心仪的大学,还有……”他停了一下,笑着说,“祝你感情也顺利。”
“什么?”
“我说,祝你感情顺利呀。周承玦那么喜欢你,我都看得出来。”
反正要转学了,时跃不再遮掩八卦的好奇心,“你们俩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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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玦。
好像有半辈子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的名字了。
周承钰说,“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莫名地哽了一下,像被掀起一片倒刺。
时跃心里一凛,自觉八卦到了不恰当的时机,连忙转移话题道,“那,反正祝你一切顺利,前程似锦。等开学我就在另一个城市了,没法亲口跟你说。”
离别的话不应该太伤感。时跃笑着说,“我们在清华再见吧!”
“好。”周承钰也轻声笑着回应,“清华见。”
结束通话,他嘴角微弱的弧度不自觉地消失了。奶奶进屋时恰好看见,问他,“跟同学聊天呢?”
“嗯。”他刚想说已经聊完了,夏宁的电话又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