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玦甚至已经很自觉地从他衣柜里抽出一条空调被,用行动证明自己留宿的决心。
“那你睡这里吧,我去陪小彤睡。”周承钰说。
“诶等等,”他一骨碌从床上起来,晃了下手机,“陪我喝个奶茶再走。”
“……”
“特意等那小丫头睡了我才点的。忙活了一天,总得留点时间二人世界吧?”
周承钰好笑地睨他一眼,想了想又态度软和,“今天在医院里多亏你了,谢谢你帮我带孩子。”
这原本是他这个亲哥的责任。但如果是他自己来哄,肯定会两眼抹黑,没有周承玦那么得心应手。
“别提了,幸亏是你妹妹。”周承玦长叹一声,“这要是咱俩的小孩儿,这么吵着闹个没完,我肯定一巴掌就扇她屁股上去了,哪有耐心哄啊。”
“……”
他总是能扯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周承钰无奈地笑了,“又胡说什么。”
“就随便联想一下嘛。”奶茶还没送到,他们坐在床上靠床聊天。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周承玦正经地问,“你真的愿意去做亲子鉴定?”
这搁谁身上都不是个小事。都闹到这一步了,鉴定结果周承钰是夫妻俩亲生的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万一不是亲生的那就更吓人。
“嗯。”周承钰解释说,“我不是怀疑她出轨过,就是想让她在离婚判决的时候,起码别因为这个事变得劣势。”
“这我知道。”周承玦说,“他们大人的得失我不清楚,就是觉得,你被逼着去做这个心里得多难受啊。”
“我还好。”周承钰停顿片刻,在这静谧的夜里,用坦白交代的语气吐露出一个秘密,“其实我小时候不懂事,说错过话。”
那时候他总能听到家属院里的人在背后嚼舌头根,听得自己也迷糊了,就问妈妈,是不是他真的在外面还有个爸。
阮萍从年轻时就是要强的性格,眼泪与脆弱从不轻易示人,尤其是在孩子面前。可那时他懵懂无知的一句话,却让她崩溃地大哭了一场。
当时他不懂,只是被吓得跟着哭。后来长大才渐渐明白,却悔之晚矣,“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我都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上维护她。”
“那时候你才多大啊。”
周承玦笃定地说,“她也不会怪你的。这都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
周承钰点了一下头,可很快又摇了摇头,脑子里又有两只企鹅在打架。连声音也被复杂的情绪挤压变形,断了线风筝似的,没着没落,“我真的很想帮她。可是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奶茶来得太慢了。周承玦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想抱他一下又怕被误会是色心大发,纠结的手收回来把自己头发抓得乱糟糟的,看起来好像比他还发愁,“要不然……不然你哭会儿吧,哭出来就好受多了。”
“不想哭。”
周承钰低着头,漫无目的地把被子一角揉皱,“其实也没什么。世界上有几个家庭是幸福美满的?这种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经历,有什么好哭的。”
“诶你这么说,显得当初翻窗户过来抱着你大腿痛哭半小时的我特别傻。”
“……”
周承玦歪着脑袋,仔细地看他,“真不哭?”
“嗯。”他挤牙膏似的,又纠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其实我还有点担心……如果以后,我也变成一个很糟糕的人怎么办?”
“今天跟小彤说的话,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说出口。我以前很讨厌听到大人说那种话的,结果现在自己也——”
“你肯定不会的。”周承玦毫不犹豫地否决这种可能性。依旧比他本人更有自信,“我们从小玩到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情急之下说顺嘴了而已,又不代表什么。”
“再说,这不还有我替你看着呢么。肯定不让你长歪,放心吧。”
“你会一直看着我吗?”周承钰不由自主地说。
他我知道这话包含了多么浓重的依赖意味。听在周承玦耳中,简直就像小彤在撒娇,在反复确认——
你会一直爱我吗?
“当然。”周承玦也像他一样笑着说。“说到做到。”
周承钰又不说话了。
他想事情的时候有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停顿就要很久。周承玦也耐心地等着,等到他又问,“那如果同样的情形发生,你会相信我吗?”
人真的很难不被环境动摇。这件事上其实他也无法太苛刻地责备周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被流言蜚语冲击着,再坚定的初心都会碎掉的。
——虽然他知道现实是这样,却还是洁癖般执着,想要一份自己都认为不切实际的绝对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