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胤当着外人的面,自然不会说,没什么打算,以后只想携家带口,寻个深山老林,不问世事,欢度余生。
“不知顾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桓沉默一瞬,“那么微臣就换句话说,不知殿下为顾斐的将来作何打算?”
慕容胤没有答话,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不是至亲,却胜似至亲,无论以何种身份,他的余生里理所当然有顾斐这个人。
“请顾大人有话直说。”
面前人点点头,“六殿下应该知道,能被选作皇子近身卫侍的,皆是我顾家最有才能的子孙,顾斐一个庶子,他付出了多少才走到今天,难道殿下就打算让他在这寒露宫里过一辈子?”
“所以你想带走他?”
“只看殿下如何打算。”
慕容胤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顾家的子孙是要替家族完成使命的,顾家不会白白培养他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用途,绝不会随随便便放在一个毫无价值的人身边做摆设。
他强忍着没有当场变脸将人轰出门去,因为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还有一半的选择权应当在顾斐手中。
“你去问他吧,如果他愿意跟你走,我绝不阻拦。”
小安子在旁急得团团转,他怎么总觉得他主子叫这坏老头带沟里去了呢?
顾桓看向缩成一团躲在主人身后的稚子,这就是那个让他蒙羞的孩子,原来拾掇一番,竟也有几分可人。
慕容胤伸手抱起顾元宝,小娃娃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子。
顾桓冲他拱手一揖,“我替顾斐,多谢六殿下成全。”
他说罢,正欲提步转身,却忽又顿住脚步,若有所思地多问了一句,“敢问六殿下如何得知,城中沟渠能通我顾府密牢?”
“这话是顾老太爷叫你来问我,还是顾大人自己想知道?”
“六殿下别误会,顾某只是好奇,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顾家禁地,就算是绝世高手也难有这个本事,顾某谨慎,便在府中巡查了一番,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得那处隐蔽通道。”
“与其好奇我如何知晓,不若好生感谢我替你顾家排除隐患。”
顾桓打量着面前的少子,临行前老祖宗的一番话不觉又在他耳边响起。
“老大,去吧,好生将顾斐接回顾家,给他一面令牌,崇武门的金吾卫就交由顾斐来掌管。”
“老祖宗,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
“此子庶出,又刚刚犯下弥天大罪……”
“老大,你身为顾氏长孙,怎的目光还如此短浅,不要看轻了皇帝家的六儿,他日顾氏一族的兴衰,兴许就系在你的那个庶子身上了。”
顾桓没有老祖宗精深毒辣的眼光,但老人家久经世事,这般肯定,必然有他的道理。
小安子跟着自家主子走进内院,慕容胤回头问他,“你不去看着顾老头,跟着我做什么?”
“不晓得。”
慕容胤脸上平添两分气闷,“不晓得你还跟着我?”
小安子瞟了他一眼,“你这么不放心就不要说大话嘛。”
“开玩笑,我说大话?”
慕容胤放下顾元宝,心烦意乱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这小子竟然以为他说大话,上辈子那傻子可是在宫门外跪了三天三夜,要死要活也不肯走的,合着这辈子还能真跟人跑了不成?
顾斐自出生起就很少能见到自己的父亲,更不必提这样面对面的长谈。
顾桓也从未正眼瞧过这个儿子,这孩子不像他,不像顾家的任何一个人,更不像他那个心机满腹,欲壑难填的母亲。
“是去是留,你自己决断。”
少子双唇抿作一线,两眼目光沉沉,僵硬的五官看不出半分情绪,并且自始至终,一句话也不肯说。
“你总不会甘愿留在这冷宫僻院里,给人当一条毫无意义的看门狗。”
顾斐依然没吭声,顾桓的眉头也不觉皱得越来越深。
他实在想不通老祖宗究竟看中这孩子哪一点,若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讲,倒不如生成个哑巴来得干脆,“你想想清楚,没有哪个主子会留着叛主的奴才。”
面前人听了这话,好似才终于有了反应,他肩头倏然一震,猛得抬起头来,神情愤怒地吐出三个字,“我没有。”
顾桓在心中长舒一口大气,“我当然知道你没有,燕都之内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顾家的眼睛,你不单一口回绝了你族叔,还怕他再使其他计策,所以前去猎场查探,果然见到刺客另有其人,也是你,救下了七皇子。”
“可……”
“可你不明白,为什么七皇子最后反倒会跟刺客一起诬陷你和你的主子?”
顾斐被人猜中的心事,眼中懊悔又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