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臻知晓老父近来忧心国事,寝食难安,夜来照例去父亲跟前卖了一通乖,哄得皇帝龙颜大悦,这才心事重重地从父君的书房内出来,从父皇下旨叫六哥率军南征的一刻起,他就明了了父皇的心意,他一点也不嫉妒,相反还很高兴,唯独担心南面之战,旷日持久,久则生变。
他离开含光殿,途径内苑,正见慕容琛在花园里的锦亭中闲坐饮茶,他装作没看见对方,照直从园中小径中穿过,谁知亭中的人却笑吟吟开口唤他,“七弟,不来坐坐么?”
“跟你有什么好坐的?”他不咸不淡地呛了对方一嗓子。
慕容琛听来也不恼,“七弟,你怕是对五哥有什么误会。”
慕容臻承认他有很多误会,但并不妨碍他死盯着这小子,如今皇城内握有实权的皇子,只剩他和老五,他反正不会害那个家伙,所以只能尽力防着老五,可这几个月来,这人实在/太/安/分了,而他越安分,就越叫人提心吊胆,“五皇兄说笑了,我对你有什么可误会的。”
慕容琛微微一笑,“这就对了,六弟在外征战,你我更该同心协力为父皇分忧才是。”
慕容臻原本想说,你不耍阴谋诡计,管保燕国太平无事,可想想,这人的手段他还一头雾水,没有摸清,现在撕破脸,恐怕对方狗急跳墙,“皇兄说得是,那皇兄慢坐,我先回宫了。”
待人走远,阴影中步出的黑衣男子不解地望着亭中处处忍让的主子,“殿下既然已经抓住了严氏的把柄,为何……”
“这个不急,北方异族虎视眈眈,南边战事又紧,这个时候若真逼反了严氏,只怕不好收场。”
“可这七皇子处处压制主子,严氏的眼线又防不胜防,我等近来行事着实束手束脚。”
慕容琛摆手,“那就先不要管他,严氏这条僵死的鱼就让他再蹦跶两天,老六那里怎么样?”
“突厥大王子叫人转告主子,北疆已派出最好的杀手,管保万无一失。”
“原本还想再等一等,若六弟真有能耐拿下陈国,对咱们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可吴王已跟突厥达成了协议,想来北方不日便会增兵,届时两面作战,只怕真会将燕国拖垮,父皇都这把年纪了,还异想天开要做天下共主,北方那可是一群凶恶的豺狼,怎会眼睁睁看着燕国坐大。”
“主子的意思是说,北方马上就要开战了?”
端坐在石桌旁的人摇头,“那倒还不至于,阿失毕老谋深算,若我猜得不错,北方暂时只会陈兵,不会动武,叫老头子不敢调兵增援,坐等燕陈两败俱伤,国力耗尽,届时再发兵一举荡平中原,吞并天下。”
下属未知形势如此严峻,听来越发惴惴不安,“那可如何是好?”
他幽幽一笑,“二十万龙骧军,可真是一块肥肉,你说若老头子不得不在皇子之中选一个前往北方备边,他会选谁?”
“三殿下文弱书生,七殿下无知年少,只有主子熟知戎狄习性,自然是主子。”
他轻叹,“若父皇明事理,我自然也会顾着皇家的颜面,可若他太过偏心,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岭上薄烟笼月,道旁树影幢幢,山路上三骑在夜色中疾驰而去,直奔丹州。
辛四心有余悸问向落后他半个马身的人,“主子,你可知道你今晚死了几次么?”
对方想了一下,“江上的老船工,船底的水鬼,岸上的小乞丐,卖身葬父的丑女,折手折脚的怪胎,算上他本人,五次还是六次吧。”
辛一一路眉头紧锁,听二人竟还有心情说笑,“还望主子引以为戒。”
慕容胤其实也很好奇,那人分明是为他而来,怎临了又改变主意?
辛一满怀忧虑,越发不解,“主子明知对方来者不善,为何直言相告去往丹州一事?”
“咱们临时变道都能叫他们摸到行踪,可见天渊教的确消息灵通,既然如此,告与不告想来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这些危险人物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目的,跟着他,总好过前去扰乱军营,威胁那人的安全。
“可若他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忘了,你主子我才是货真价实的天玄正宗。”
辛四捧腹大笑,“哈哈……到底是不是啊,那个冒牌货装得可比主子你像多了!”
望江楼上天字号客房中,男子玄衣绛裳倚剑坐在窗台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房中手下个个愤愤不平,满脸控诉。
一副船工打扮的老者揉着到现在还发麻的手腕子,“可怜我老头子入教三十年,锁人性命从未失手,眼见船至江心,一击必杀,轻而易举,少主何故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