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胤点点头,想说“明白”,对方却再次强硬地打断了他,“念在你与三儿的情分,曲阳县令的事,老夫会为你摆平,其他那些不该留的人,你自己也尽快清理干净,如此,这赤龙山就还是往日的赤龙山,它不与官家为敌,官府也不会动它,旁的想都不要想,往后若仍旧胡作非为,老夫绝不会再保它第二次。”
慕容胤想说,可严氏……但心中顾念七儿,到底把这话咽了回去,无论如何,他相信七儿做不出威胁父皇的事情。
裴老爷子说到做到,元平十六年夏初,有朝臣当庭陈奏曲阳县令胡守义贪赃枉法,数罪并犯,君王命大理寺详查得证,胡氏鱼肉乡里,百姓怨之,日前为“乱民”所杀,皇帝大怒,着人抄没胡家,得金银财宝数十箱,田产地契无数。
不数日,查祁州太守营私舞弊,左迁炎陵,冀州太守私用军粮,流放辽西,景州太守欺君罔上,发配充军,蔚州太守断案不明,降为狱吏。
“赵飞虎,你要干什么!”
面前肩扛快刀满脸凶煞的人扬眉一笑,“不好意思啊,程统领,拿了你主子这么多钱财,可我想了又想,老子真不习惯受制于人。”
“你想造反吗!”
“跟着你主子,难道就不是造反了么?”
程万海望着身旁叫一支飞箭射倒的手下,猛得将手按上佩剑,谁料,长剑尚未离鞘,已被身后扬起的大刀削掉了脑袋,来人气喘吁吁抹掉脸上的血水,“大当家,你磨叽半天了,到底杀不杀!”
慕容胤瞪着掉在地上的人头,郁闷地斜了眼面前膀大腰圆,浑身是血的粗汉,心说,还用得着他决定杀不杀么?
赵飞自外间赶来,“大当家,没事吧?”
他摆摆手,“没事,都料理干净了么?”
赵飞应声点头,“大当家放心,弟兄们正在清点财货。”
慕容胤面生感慨,“断了这份供养,往后就得自力更生了。”
“大当家,京中这么多豪富之家,还怕养不起咱们山寨呐?”
慕容胤猛得回头看向身旁插话的人,田贲不由自主向后挪了两步,他虽然瞧不清大当家的脸,却是实实在在被那双眼中迸出的冷光骇得一惊,紧跟着只听对方语气平静地说道,“自今而后,我不希望再听到这样的话。”
赵飞见他变脸,急忙开口安抚,“大当家,田贲兄弟有口无心,大当家不要放在心上。”
田贲力大无穷,里里外外是个好手,奈何憨实莽撞,不怎么机智,他听二当家开了口,才后知后觉自己好似惹了大当家不快,顿时一脸委屈地挠挠头,局促地缩在一旁不敢吭声了。
慕容胤轻叹一声,“以后我不在,你要多费心了,我已传信给齐家货栈的少当家,这小子一双眼看什么都能生钱,有他帮忙指点筹划,裹足大家的吃穿应当不成问题。”
赵飞燕心有戚戚,面上却仍是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费心不费心的,我听大当家的。”
三人前后走出山洞,事事迟人半拍的田贲这才从两人的谈话中琢磨出点儿什么,九尺高的汉子当场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这一哭不当紧,人马还未回到山寨,风声就已经传遍了寨子,慕容胤与赵飞稍一合计,索性大方宣布,即将出外远游,好在,寨中的人多也知晓,这位大当家本就是在山寨遭难之时,云游归来,从天而降,如今危机解除,重新上路,也在意料之中。
无边夜色惹人沉醉,岭上万里清风涤尽尘嚣,今夜山寨库房大开,千金任取,大当家远行在即,喝令寨中众人,愿长留山寨者,自此听从二当家号令,不可为非作歹,愿意离开者,自取金银,各安天命。
邵楚垂头丧气地从筵席上离开,他当然会留下来,因为他的天命,不在别处,正在他的这位大当家身上。
看卦的先生说,赤龙山上紫气如云,呆在那位命中含金带火的贵人身边,就能化解他身上的阴晦之气,不再处处给旁人招致厄运,不再做那个人见人嫌的灾星。
自打他来到山寨,除了上山时有一片山石无端垮了,其余时候确是风平浪静,再没招出过祸事来,他悄悄打听过,寨子里只有大当家一个命中既含金,又带火,与看卦先生所说一般无二。
更重要的是,来到这里,他人生中才第一次有了朋友,大当家杀伐果断,二当家稳重周全,田贲脑子不灵光,却从无坏心,屠夫张豪嫉恶如仇,为人义气,连家中娘子也贤惠热心,山民信任他们,喜欢他们,甚至官兵来时,也齐心协力地保护他们,他从很远的地方来,却仿佛在这里才找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