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本正经厉声斥责,“本王论的是君子之交,为何你等所思所想,如此腌臜龌龊,污秽不堪?”
随侍们面面相觑,他们着实什么也没想。
浴室内水汽氤氲,小奴等在屏风外,专心听主子吩咐。
“公子,水还热着吗?星竹再给你添一桶吧?”
“不添了。”
“哦。”
裴公子头疼不已,千叮万嘱叫他不要露面,那人倒好,生怕麻烦不够多。
好在伏家的事情告一段落,母亲听了那位“段先生”的名字,仿佛真的是在顾忌什么,果然不再追问,他可不信什么“江洋大盗”的说辞,从下人嘴里又审出一件旧事。
年前府中为他治病,张榜寻医请来不少能人,这位段堂主也是其中之一,尽管技不如人已经落选,却是五弟执意要将人留在府中,不想此人另有目的,竟图谋不轨要加害于他,想必这就是五儿明里暗里愧疚不已的原因。
夜来下起细如牛毛的小雨,雨丝落在身上,沾衣未觉,可不消片刻,衣裳却都能打得透湿。
孙氏夜不能寐,毒蛊的事情还不见眉目,歹人的身份也尚未查明,如今竟又来人公然行刺。
白石坊后园的竹林中,白墙绿瓦灯火融融。
星竹捡起桌面上沾血的帕子,瞧着来人额角的口子已不再冒血,偷瞄一眼破了相也仍旧好看的殿下,麻利合上药瓶,提走药箱,独留二人凭灯对坐。
裴公子蹙起眉头,“当真一动不动叫人砸开了脑袋。”
慕容胤本来是不会这么做的,但进宫前,城中胭脂铺的伙计追上来给他捎了一句话,“直陈其事,秘辛勿提,遇事当忍。”
他知道这人又替他把什么都想好了,君父责问,正在意料之中,直陈其事,不可过多攀扯,秘辛勿提,以免惹祸上身,遇事当忍,务必谋而后断。
这人既有交代,他哪敢不从,见了老父半点气焰不敢有,当即老老实实向盛怒的君王直陈其事,只说,一只绿眼怪某日闯入寒露宫,他见那人可怜,便收留在宫中,后来得知他还有一位同胞兄弟不明缘故被抓进了康王府,被逼无奈想了这么个法子,只盼能将人领出来,叫他手足团聚,至于康王府因何抓那鬼奴,又为何关押,他一概不知。
亏了这人的提点,与老父面对面时,他才知晓原来君王最担心的并不是使臣的责问,而是当年的秘密再起波澜,此事虽已过去三载,但实际上余波至今尚未平息,否则周延不可能到现在还顶着世子的头衔,迟迟不能继位,虽说是孝期未满,但守不守孝,与爵位继袭有何关联?
唯一的可能便是卡在了顾家那里,君王与近臣合谋分剥顾家的权势,此事换了谁,恐怕也不会全无芥蒂。
“多亏你叫人提醒我,否则不只脑袋开花,怕是直接脑袋搬家了。”
“我近来常听父亲说,伴君如伴虎。”
慕容胤心里终难安定,花蒺仍然关在康王府中,难保周家兄弟不会恼羞成怒,先斩后奏。
那人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你且放心,周家兄弟目下还没有这个胆量。”
他心头一动,“你连我想些什么都晓得?”
裴公子笑而不语,只推给他一碗汤。
慕容胤闻见碗里浓重的药味儿,“你老给我喝的什么?”
“喝吧,补汤,我身上这药性猛烈,发作又频繁,六弟弟近来辛苦了。”
慕容胤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你什么意思?”
“莫要瞎想,哪有什么意思,快喝。”
“我怕你遭罪,你觉得我不行?”
第52章 金屋藏娇
晚宴吃得君王一肚子火气,那位淮安王尽拿些中看不重用的新奇物件出来显摆,可偏偏宴会上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大臣奴婢还当真看得目瞪口呆,如此倒也罢了,那人还张口闭口都是北方汗王的国书诚意如何如何,最后才不紧不慢地提到了入城之日碰见的那桩案子。
南人善辞辩,淮安王陈准更是个中翘楚,身为友邻先礼后兵,有理有据,三言两语就将燕国上至君王下至群臣说得哑口无言。
皇帝坐在书案后,双手捧起面前那份陈旧的奏章,小心翼翼放进一旁的锦盒,这是他二十岁那年呈给父皇的奏疏,里头写的是他振兴燕国,一统天下的方略,其中第一条就驳去了老祖宗当年留下的“联南抗北”之策。
在他的眼中,南国富庶,遍地沃土,是最让人垂涎的地方,拿下陈国就是拿下数之不尽的财富,有了财富才能扩充军队,买进良马,打造刀兵,去对付北部的蛮夷。
这些年,他兢兢业业按照父皇的嘱咐,联南抗北,善待邻邦,可邻邦又怎样?仗着有燕国做屏障,高枕无忧,坐享繁华,嘴上说着盟约永固,可对付北方那些蛮夷,陈主哪一回出过一兵一卒?反倒还不时要挟他,要与戎狄南北夹击,侵吞燕国社稷,着实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