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胤照着他的脸蛋掐了一把,“你从前对主子也这么没大没小的?”
小安子想了想,糯糯说了句,“那倒不敢。”
慕容胤哭笑不得,“怎的现在就敢了?”
少年挠挠下巴,“……不晓得。”
“你除了吃还晓得些什么?”
寒露宫主仆相安,那边裴家却是阖府忙乱,人仰马翻。
夫人在外厅哭得几度晕厥,茂竹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目不转睛瞪着大夫手里粗长的金针,吓得浑身发抖。
裴景灏望着金针入肉,听着弟弟惨烈的痛呼,绕是他再如何镇定,也禁不住胆战心惊地别开了脸去。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老人才满头大汗收了金针,裴景灏实不忍相看,亲自扶着长者走到外间,“伏老,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老人家长叹一声,“缺了那两味灵药,旁的都无济于事。”
“伏老,我是说,这金针定脉着实……”裴景灏不忍再说下去了。
老人家自是知晓这金针定脉锥心刺骨之痛,常人都难以忍受,更莫说裴家三小子病弱之躯。
他斟酌片刻,“大公子,我听闻江湖中有许多不世高人,修习内功,熟谙奇经八脉运行之理,公子不若向他们求问一二。”
裴景灏长揖再摆,不胜感激,“多谢伏老。”
裴相闻讯,匆匆携夫人自外厅转入。
夫妇二人涕泪交加,“伏老,我儿究竟如何了?”
裴景灏出声宽慰双亲,“爹,娘,三弟无碍了,你们回去歇息吧。”
孙氏拨开拦在面前的长子,焦急地冲进卧室,只见瘫在床上的三子浑身若水洗一般,面色比死人还要难看,微张的口好像还噎着尚未发出来的惨呼,此情此景吓得她当场就背过了气去。
裴正寰惊慌失措地扶住爱妻,“来人呐,夫人,夫人!”
裴景灏拦着还欲往前探望的父亲,“爹去照顾娘亲吧,三弟怕是也不愿意叫你等瞧见他这般模样。”
裴正寰气得直拍大腿,“我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呀!”
裴景灏送走双亲,又轰走了在外守候的兄弟,这才独自走到房中,伶俐的小奴已给人擦净了身子,床上的人听见脚步声,只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都出去。”
裴景灏摇摇头,终于还是知趣地走了出去。
茂竹一声不吭,照例熄了房中所有的灯烛,拉紧床帏,而后也默默退了出去。
老太医的金针定脉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施针时疼得公子死去活来,众人走后,他依然痛得死去活来,甚至更厉害,可公子不叫他说,说了也无济于事,只能叫老爷夫人更加担心。
慕容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在想小安子的那些话。
他很久很久没去见过那人,跨过一朝生死轮回,好容易见着了,如今却又连门都不敢进,如此畏畏缩缩,岂是大丈夫所为。
想到这里,他猛从床上坐起来,踢上靴子便出了寝殿。
慕容胤轻而易举逾墙而入,迫不及待寻到那人的卧房,听得房内毫无动静,想来主人已经歇下。
他伸手推开房门,迈步走进去,正遗憾自己瞻前顾后,来得太晚,对方怕是已在睡熟,谁料行至床前,忽听床帏中传出一阵沉重的喘息,喘息中还夹杂着痛楚难耐,将咽未咽的低吟。
他猛得拉开帷帐,借着窗外微弱的雪光,正见那人满头大汗僵卧在床上,牙关紧咬,额上青筋遒起,一脸狰狞到扭曲的神情,仿佛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三哥……你怎么了?”他伸出手,却又不敢碰他。
男人勉强松开已被自己咬得血迹斑斑的嘴唇,声音在极力隐忍的痛苦中哽咽颤抖,“你怎么来了……”
慕容胤叫他这模样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有心情与他闲话,“你稍候,我这就去请大夫!”
男人伸手一把拉住他,“别去了,没用的。”
他急得两眼冒火,“那该如何是好?你哪里痛吗,为什么会这样?”
床上的人依然没答他的话,“你不是说……再也不来了么?”
“我何时说过那等混账话?”时隔三十年,他哪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我马上回宫找太医过来。”
男人急喘两声,语气中满是羞耻愤怒,“你非要让旁人来瞧我这副模样么?”
察觉到他听话地顿住了脚步,那人这才气喘吁吁地解释说,“伏老才刚刚离开,已诊治过,不必再去了。”
慕容胤一声不响地杵在床边生闷气,生这人的气,气他不知死活,事事硬抗,更气自己,对方都这副样子了,他却还是忍不住与他置气。
裴景熙从被底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抓到了他的衣裳,“一来便与我生气,我这是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