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务左右打量一番,道:“快了。导演说这边镜头黑了,让我来看看怎么回事。”
燕禾瞥一眼摄像头,解释道:“有人看着不习惯。”
场务点头,说:“其实只要剪几个你们创作时的镜头。但是陈盛那家伙直接跑出去,说什么要和女朋友打电话。”
“其实观众并不关心母鸡下蛋的过程。”燕禾转着笔说,“要懂得创作的痛苦,只能自己创作。”
“说得也是,我和剪辑老师说说。”场务若有所思,临走前说道,“对了,这局你先上场,记得先补下妆。”
燕禾瞄一眼镜子,看见脸上几道明显的红印,还有妆容掩盖不了的黑眼圈,脸色微红。
她找到一副黑框眼镜,戴上后,眼圈没那么明显了。
然后,她再次站在台上。
熟悉的天花板。
【“大家好,我是燕禾,一个无聊的D站博主。”】
熟悉的开场白。
【“你们的眼神,在期待我说一些带颜色的东西吗?淑女们啊,明明我都用眼镜掩盖自己的美貌,你们竟然能透过表面的装饰,看见底下的污浊吗?】
比赛中旬,许多观众已经有些疲倦,闻言又燃起了兴趣。
临时的加时赛,半个小时准备。
即使是圈外人,也知道根本来不及准备什么,所以大部分观众已经做好随便听听的准备。
【“最近有句很火的话,‘眼镜,让1更1,让0更0。’
真是一句废话。脸上的任何装饰都有这种效果。有些人戴眼镜像罗宾,有些人带眼镜像傻-逼,和眼镜一分钱关系也没有。我完全可以指着我的眼镜说‘眼镜,让纯洁更纯洁,色情更色情。’
——一个眼镜店的广告便这么产生了。】
燕禾说到这里,用食指推一下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
“哇哦——”
台下开始起哄。
钟陵又是第一个拍下,她闭上眼睛,表情陶醉道:“一张性冷淡的脸,配上一副性张力的声音,太色情了。”
高望重默默离远了一些,摇头道:“打住!再说下去,又是不能播的东西。”
燕禾对两人的对话毫不知情,她脸上实在没什么表情,磁性的声音却通过麦克风传递到场上每一个角落,如琴弦般扫过耳膜,引起一阵颤鸣的回响。
【“当我拿下眼镜,除了美貌叠加了一层蒙版滤镜,我的眼前也多了一层蒙版,不过是马赛克滤镜——这不是坏处。看得越清楚,越是感受到深处的绝望。机器的发明是为了追求感官上的延续,当你的眼前全是模糊的马赛克时,这种延续就显得无关紧要了。有人放大看过马赛克吗?还是一团马赛克。
但人这种生物,有一种内在的反抗认知精神,英文叫fight knowledge,简称F**K。F**K精神推动一次又一次的文明进步。当画面里看到马赛克时,我们明知道马赛克的目的是遮掩,依旧克制不住这种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好像那一团马赛克没穿衣服,还向你搔首弄姿。
于是我们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马赛克上,并极力想要破解马赛克背后遮掩的东西,为此可以心甘情愿地掏钱——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嘛?
我们对马赛克的好奇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帝创造伊甸园的时候,夏娃看着亚当身上的马赛克,问道:“有什么是我夏娃不能看的嘛?”】
说到这里,高望重拍下第二个灯,他欣慰道:“这种稿子,绝不是简单想想就能写出来的!能排得上今天前三!”
“小禾妹妹对马赛克的怨念这么深吗?”袁周惊讶地张大嘴,全程没合拢过,“比我一个单身四十多年的老男人都懂啊……”
此时,台下的观众已经不分男女了,只要被马赛克这种东西中伤过,都奋力鼓掌。
燕禾站在台上,有那么一瞬间,有一种自己被承认了的错觉。
她轻闭一下眼睛,看见精神之海里不断上涨的情绪值,再次冷静下来。
【“对于熟知各种小电影的人来说,马赛克再熟悉不过。你能想到脱了裤子面对一团移动马赛克的感受吗?比自-慰时被母亲抓到还要糟糕。
无论屏幕里的声音显示出他们玩得多么开心,也不会有人对着马赛克硬起来,此时□□的欢愉不过是俗世的贪欢。屏幕外的人冷漠地提起裤子,像上帝在苹果树后偷看亚当夏娃。此时我们与上帝同在。路过的尼采冷笑一声,说上帝已死,娱乐至上。
人会在这个时候顿悟,任何事物存在的本身就有意义,除了蚊子,小强和马赛克。马赛克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那黑白相见的拼块就像世界上善恶的交接一样模糊。我们企图只用一种颜色的眼睛去看待世界,眼前却没有上帝,只有一团马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