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前世未能看穿顾如期野心,愧疚那时未能护好家人,愧疚如今重来一世,她本该通览全局,可时移事改,她的先知统为无用,仍旧让小弟陷入危机。
谢执戟将长剑解下,他不知是看出了谢书台的想法还是如何,径直坐到了她的对面:“别多想,这事不是你的错。”
他从没说过这种宽慰人的话,谢书台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好话只说一回,她看清时,谢执戟已经再度板起了脸。
他移开目光:“是有人陷害若和,是害人者的错,你最多有个监管不力之责,不必将过错全数揽在自己身上。”
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谢书台一时感动:“多谢兄长。”
“有何可谢?”谢执戟问,“我不过是将你没看透的事点了出来,可就算我不点出,这仍旧不是你的错。”
跟他聊了这么一会儿,谢书台心绪缓和许多,如今也能露出一个笑来:“那就谢兄长提点,若非兄长告知我,只怕我会一直钻着牛角尖出不来。”
谢执戟的耳尖可疑地红了,他冷哼一声,一句“是你蠢笨”差点又要脱口而出,还是让他忍了下去。
想起来时听到的那个名字,谢执戟问:“你在等裴玉斐?”
谢书台点头,愁云密布眉宇:“若和的案子是三监公审,我插不了手,只能找别人帮忙。”
所谓三监公审,是由只在城主之下的三位监官全权负责提审谢若和。
这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为了避免谢家后世独权□□,专门在城主之下设了三位监官——这三个监官实权不大,不会阻碍到城主正常处理城中事务,但当城中有什么重大决策时,只要三位监官都觉得举措不妥,那些决策便要拿回去重新定夺。
监官之制是特意用来制衡城主府的法制,因此监官之职不能由谢家人担任;若谢家子女犯罪,则由三监公审,谢家人不得插手,也无法拥有特权。
八十年来,岸止城能一如当年团结安稳,靠的不是城主府的打理,而是谢家人与民同权的自束。
谢执戟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裴玉斐终究不是城中人,你找他帮忙,未必能有见效。”
谢书台也知道,但若非走投无路,她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裴玉斐身上。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能由自己亲手去查。
可是不行,谢若和杀人一案已经在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她身份又敏感,哪怕只是作为谢若和阿姐的身份去监牢探望,也难免有滥用权利之嫌。
只是……听谢执戟的意思,他似乎找到了可以用的人选?
她的语气急促起来:“大哥认识衡刑司的人?”
谢执戟顿了一下,他轻轻摩挲指腹,缓缓道:“我确实找到了一个可以接触到衡刑司的人。”
“虽然他从小被养在谢家,但到底不姓谢,再加上前段时间搬出府中,他与你闹了矛盾的事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就算入局,也不会遭人诟病。”
谢书台一下就明白了他说的是谁:“大哥是说……顾如期?”
这两天顾如期倒是常常往她这里跑,偶尔也会为她带来一两句外界的消息,但前世顾如期对她造成的阴影过大,她一时也没想到此人可用。
如今听谢执戟提起,她仍犹豫:“大哥为何会提起他?”
看穿她的勉强,谢执戟道:“来你这之前我去找了一趟父亲,恰巧顾如期就在旁边。先前父亲将他接到身边,我怀疑是想培养他做下一任监官,今日随口问了几句,便坐实了这个猜想。”
他没提去找谢远征做什么,也没说自己到时对方的态度,但谢书台还是听了出来:父亲也知道小弟的事情了。
她心中颓意更甚,愧疚的情绪折磨得她几乎要呼吸不过来:“然后呢?”
“然后,”谢执戟抬眼,定定望向谢书台的眼瞳,“我就听到了他唤那位李监官一声‘师父’。”
谢书台心头一跳。
她立马就明白了谢执戟的意思:“大哥是说……”
“我不知道你与他之间发生了什么,可照目前的情势来看,你若真想找人帮忙,顾如期显然比裴玉要更适合。”
谢执戟常年混迹军营之中,一经谈论起正事,目光便显得锐利十分,“我听说他也为谢若和的事奔波不少,但看你的模样,应该是不知道?”
谢书台确实不知道,这两天她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连顾如期往她身边安排了个人说要照顾她的起居都疲于拒绝,更别说主动问起顾如期的行事了。
但她不问,他竟也没主动提起。
蓦然,谢书台想起顾如期送自己回来的那天。
他一贯少话,那日难得多说了几句安慰之语,谢书台没有回应,他的声音便也渐渐低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