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是千万道听不出男女老少声音的震喊：“诛杀叛军，解我城难！”
谢书台一抬眼，便见去而复返的裴玉斐骑在高马之上，他的身后跟着万千城民，或冲或跑，或拉车或骑马，虽行法各有不同，目的却都一致。
他们都是岸止城的百姓，他们都为救她而来。
谢家先祖花费八十年在这里种下的那颗名为团结的种子，终于在今日生根发芽，让谢书台于此刻尝到甘甜的果实。
变故突生，洛怜枝脸色一变再变，最终还是稳住了自己作为一军主将的风范，冲着手底下的士兵大喊：“整军迎战，这些不是正规军队，不是我们的对手！”
她说的没错，裴玉斐带来的这些都是岸止城自发组织来营救谢书台的百姓，其中青壮年不少，老弱妇孺也有，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上过战场，更别说杀人，要是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输谁赢。
但……架不住人多。
此番洛怜枝出营是为了追击谢书台跟顾如期，她没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因此带的人不多，抓人够了，但要与岸止城的百姓抗争，却是痴人说梦。
震天杀声迎面扑来，虽未必能带来多大的战斗力，却仍吓得洛怜枝带来的那些士兵畏手畏脚。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好在谢书台手无缚鸡之力。洛怜枝飞快想出对策，正要去抓谢书台，小臂突然感受到一股刺痛，低头一看，是本该顾如期用手上那柄断剑在她手上划了道口子。
“不准……动她。”
因为力竭，顾如期每说一个字都要喘一大口气。他额上也有伤口，雨水混合血珠流进他的一只眼中，使他不得不眯起一只眼，看上去更加狼狈。
尽管如此，却不肯再退一步。
他握紧了手上的剑，掌与剑柄的交错之处也有血色渗出。少年的玄色衣袍重得与地上的雨血相接，向来多情潋滟的桃花眼一派漠然，不见半分昨日快意之色。
“顾如期。”哪怕自诩心智异于常人，洛怜枝仍被他的这份坚毅震惊，“你真的想死不成？”
顾如期惨笑，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颓态：“我早该死了。”
自他前世被阿姐拒绝，生出强迫她依附自己的念头的时候，他就已经该死了。
可偏偏他还活着，也好，活着能为自己赎罪，前世他欠阿姐的，就在今生此世一并偿还。
洛怜枝不知他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却也知道自己没有输的余地。她终于换上认真神色，出手毫不留情，一招一式直逼顾如期命脉，几次险险真的要了他的命。
面对他猛烈的攻势，顾如期只能躲避。虽有两次侥幸分出心来得以偷袭，却都没能得手。
历经了一夜的车轮战后又没有得到休息的他又怎会是洛怜枝的对手？
知道若自己输了谢书台会落到这样的境地，顾如期干脆只守不攻。在某时又抓到洛怜枝破绽的时候，他不再伺机偷袭，而是用力一掌拍在谢书台身后，将她推了出去。
“裴玉斐！”他已没多少力气去唤人，这一声却几乎惊破苍穹，“带阿姐走！”
这里到底还是叛军军营的地界，若一会儿主营的人察觉到不对过来支援，他们谁都走不了。
至于谢若和……谢若和早已投敌，他留在叛军营中也不会出事。
裴玉斐斩过一名士兵，而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被推过来的谢书台，此时尚无喘息之机，他只来得及问一句“没什么事吧”便护着人匆匆往后退。
“我没事。”
安全以后，谢书台头也不回地往叛军军营相反的方向跑：“你昨夜带回去的那份军报有错，我们得快点赶回城，否则误了大事。”
裴玉斐问：“不救顾如期？”
“不必。”谢书台顿了一下，“他早就是岸止城的叛徒，往后是死是活……都是他们内部的事，与我无关。”
裴玉斐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心软。”
“我只对岸止城的百姓心软。”
谢书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雨幕遮遮，那些刀光剑影与缠斗中的人状都被模糊得不甚清晰。她好像看到洛怜枝剑指者顾如期，又好像不是，至于真相如何，与她无关。
“回城吧。”
她收回了目光：“不要为了一个叛徒枉死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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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中，剑声渐消。
顾如期推开谢出台之后便丧失了所有力气，他手上的断剑终于握不住，人也被大雨倾跪在地上，不再做任何抵抗。
洛怜枝简直被气笑了：“这就是你想要的？”
顾如期没有力气再与她争吵了，他的眼睛痴痴望着谢书台的背影，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能多看阿姐一眼就好，往后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