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这是什么?”有一个人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厂长的字迹,大概意
思就是,厂里所有人的下岗补偿款,都转给陆志国了,让陆志国把钱分给大家。
“看到了吧,厂长说大伙的钱都在你这儿。你别当不知道,快把钱吐出来,别
想私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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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飞嗓音有些沙哑,“我爸一直在解释,说他根本没有拿到一分钱。可是那群人根本听不进去,就是固执地认为是我爸把钱私吞了。”
说到这里,陆飞声音有些哽咽:“竟然还有一个人,疯狂地趴在我爷爷的棺材上,叫嚣着说,今天不给钱就把她也一起埋了。”
“我妈当时还怀着我妹妹,哭着跪在雪地里哀求他们让我爷爷下葬。”陆飞有点说不下去,他想起妈妈大着肚子,脸和手都被冻得通红,跪在雪地里哀求他们的样子。
陆飞更恨自己当时吓傻了,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帮到爸爸妈妈。
“他们……真是太过分了。”林景瑜咬牙道。
“是,的确过分,但也都是被,穷,逼疯了。其实出殡这天出事,是很不吉利的。”陆飞原本也不信这些,但是那之后发生的事情,让陆飞不得不往这个方向想。
当一个人生活中接二连三发生不幸的事情,用科学解释不了时,自然就会往迷信的方向去怀疑。
“后来,怎么样了?”林景瑜小心地问。
“后来在村主任的调解下,我爷爷终于下了葬。但是,从那天以后,每天都有人堵在我家门口要账。搅得我们家不得安宁,后来爸妈被逼得不行了,才举家搬到了这里。”说完,陆飞长出一口,拍拍腿站了起来。
“刚到这座城市的头两年,我们一家四口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爸爸找到了新工作,小婷也一点点长大,我们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陆飞回头看了一眼林景瑜,眼神里带着哀伤,“可是,他们又找来了,这次再也躲不掉了。”
林景瑜看着陆飞的眼睛,好像猜测到,会有更不幸的事情要发生。
“春节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他们也想要点钱,好好回家过年。所以春节前几天闹得特别凶,赖在我们家里就不走,我爸再一次选择报警。”陆飞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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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是你们家呀?”民警说。
“麻烦了警察同志。”陆志国点头抱歉道。
“你们几个也是,没有证据,整天来瞎闹什么?”警察指着要账的人说。
“警察同志,我们有证据。”其中一个要账的大声嚷嚷道。
“那一张纸算什么证据,陆志国及亲属都没有账户往来的证据,不是都调查过了吗?”警察苦口婆心地劝说。
“那杀千刀的厂长跑了,我们只能找他了,他就得负责到底。”要账的继续大吼大叫。
“行了,有这时间,你们去找个工作,早就把这点钱赚回来了。”警察终于是把他们劝走了。
“他们走后,我妈在卧室里抱着小婷崩溃大哭。我爸一直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晚上7点多,小婷饿哭了,我妈也没有做饭的意思。我爸突然站起来说,走,今天咱家四口下馆子去。”
“我和妹妹乐坏了,太久没吃过肉了。那晚爸爸点了好多菜。”陆飞嗤笑一声。“我和妹妹都撑得快走不动路了。后来才知道那是爸爸为全家人准备的上路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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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难道你爸想……”
“是,你猜得没错。我妈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那天晚上她一直坐立不安,没敢睡觉。半夜两点,妈妈闻到空气里有很重的煤气味道,赶紧冲到厨房关掉了煤气阀门,打开窗户通风,叫救护车。”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窗户一直开着,妈妈和爸爸去了医院,我和小婷在家里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关窗户。”那是陆飞人生中最寒冷的一夜。
“你爸爸,真的……”林景瑜有些不忍地问道。
“是,我爸再也没有回来,那天晚上也是我们一家四口最后一顿团圆饭。”
陆飞扬起头,不想让眼泪流下来,更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后来那些人还去你家要账吗?”林景瑜问。
陆飞嗤笑一声:“说来都好笑,就在我爸自杀的一周后,那个厂长终于被抓到了,承认自己卷款潜逃,诬陷我爸的事实。”
陆飞冷笑道:“是不是很不公平,他一个人作孽,却要我们家,付出代价,我爷爷,我爸爸,都是被他害死的。”
陆飞双眼通红转头凝视着林景瑜:“你说,他的错误,凭什么,要我们家来承担?这公平吗?”
林景瑜感受到陆飞的愤怒、难过、不甘和委屈,但是他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凭什么?对呀,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