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临月出兵,自京城而走时,无数百姓让开了道路,甚至有些百姓为他们下跪祈安。
他们知道了真相,曾被掩埋污蔑的忠臣如今再次为了他们而远行。
人群中,有小孩子好奇地问,那么多人,他们是谁?
他的父亲不知道如何形容,而身旁的那位青袍男子默默看着他们,说:“他们是英雄。”
小孩子天真道:“英雄又是谁?”
青袍男子仰天望去:“英雄,是保家卫国的亲人。”
小孩子似有所悟,摇了摇脑袋,说:“那我以后也要做英雄。”
父亲回头看去,刚刚说话的青袍男子早已不见,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回宫后,岑慕宁还没有坐下,便见外面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声。
岑初霁跑进来,四处找了一圈,苦恼道:“皇姐,你见招娣姐姐了吗?”
“招娣?她今日不是陪你读书吗?”岑慕宁疑惑道。
岑初霁急得出了汗:“可是我从早上起来就没有见到她了,招娣姐姐是不是迷路了?”
岑慕宁思索片刻,一个很不好的念头浮现在她心头,她稳住情绪,对岑初霁说:“霁儿,你先别急,皇姐去找她,你先回养心殿做功课。”
他倔强道:“我不,我和皇姐一起找!”
“听话!”
岑初霁瞬间蔫儿了,垂着头回去,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岑慕宁一定要找到招娣。
安置住岑初霁后,慕宁回到了公主府,去了招娣的房间。
屋内陈设摆放整齐,原本给招娣买的小玩意儿都还摆放的好好的,唯有黑漆桌面上静静地躺着一张信纸。
字迹不算很工整,但隐约有小楷的模样,以及岑慕宁的字迹风格,她很熟悉,因为这是岑慕宁亲自教她写的。
信上的内容并不算太多,没有刻意的文采修饰雕琢,却隐约有几滴泪痕。
“公主,感谢你这段时间来的照顾,也谢谢你为我爹和寨子里的人报仇,杀害他们的人已经死了,我也不再决定活在仇恨里,相比较斤斤计较,我爹还是愿意让我活得自在些。”
“如今我第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我想去救阿达,他说,北狄的雪很冷,我带了厚衣服,我的弹弓也在那里,总不能弄丢了,所以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的,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的。”
“哦对了,阿霁那里先说声抱歉了,他还小,以后就会忘了我,有个弟弟其实也很好,但身份悬殊,招娣还是懂得。还有,我其实很不喜欢弟弟,也不喜欢我的名字,说不定以后再见面,我就不叫招娣啦。”
“公主,保重。”
岑慕宁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拿着这封信,陷入思索,招娣很聪明,她大约在听到阿达出事的那一晚就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借着谢京昭出兵混入其中。
或许谢京昭也已经知道了,但那又如何呢?他们都不会去干涉她的选择,那时她的自由,她的一生不该困在宫里。
为了国事,她对谢京昭和招娣的关注都少了一些,可他们都有自己的使命和方向,这样便足矣,她亦有不得不扛起来的责任。
公主府再次冷清了下来,空荡荡的,一如往年。
回到养心殿时,已经是日落,夕阳漫天,余热未散,闷热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宫殿,夏季的蝉鸣声不止,它们蛰伏着,隐匿在树梢。
养心殿的宫女太监全被赶了出来。
岑慕宁进去时,小岑初霁正缩在一个角落里,手里捏着一个纸团,一言不发地呆愣着。
她在他身前蹲下,摸了摸他的头,说:“谁惹霁儿生气了?”
岑初霁闭口不言,眼睛红红的,长而密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看上去委屈极了。
他把那纸团愤愤地扔了出去。
岑慕宁大概也猜到了,是招娣写给霁儿的告别信。
岑初霁突然怒吼着说:“骗子,都是骗子!母妃骗我,招娣姐姐也骗我,她明明说不会留下我一个人的,都是骗子!我恨他们!”
怒吼声夹杂着哭声,一时竟令岑慕宁感同身受的心颤。
谢京昭明明也答应过她,要一起走的,可最后,终究是冠冕堂皇的空话罢了。
岑初霁抱着慕宁,小脑袋在她身前蹭着,似乎想要抹掉这眼泪。
慕宁轻拍着他的后背,她扛起责任时,至少也在及笄之后,可小初霁却要在最天真无邪的年纪里,面对亲人一个个远离,接手谎言与背叛,在这宫里立稳脚跟。
许久,岑初霁擦干了眼泪,不再哭了,紧绷着小脸,哽咽着说:“皇姐,霁儿不哭了,父皇说,哭是最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