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月的雪已经停了,但地面上依旧是厚厚的一层白,风一吹,卷起表面的雪花,浮动着丝丝凉气,从衣袖里透入。
公主府又回归了一段平静且无聊的日子,谢京昭在狱中,阿达和岑溪都在边境,无疆无念也已经回了暗阁,他们因为宁程的原因,不愿意救皇帝,岑慕宁也没有强迫他们,所幸太医已经有了着落。
但岑慕宁却依旧没有找到残余的蚀心草。
公主府,她找来无念。
无念说:“倘若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给他们留活路呢?”
这段话宛若一根刺,嵌入她的心中,时不时刺痛着,倘若事实如此,那么皇宫中压根就没有残余的蚀心草了,解药也就无处可寻。
即便派人去寻找,到达南疆也本是九死一生,更遑论寻找草药呢?
岑慕宁不死心地问:“他还有多少时间?”
无念掐着手指粗略一算,神色黯淡地叹口气,说:“好生养着,兴许能看到明年的雪。”
冷风拂过,浸入发肤,岑慕宁下意识心头一颤,许久,才僵硬地点点头。
她喃喃道:“如果本宫能找到这蚀心草,你需要多久时间研制解药。”
“研制,试验再加观察……”无念掐指道,“七日。”
“好。”
望着岑慕宁六神无主的模样,无念叹口气,劝道:“蚀心草的宝贵你们皇室最清楚,你父皇,朝臣大臣,人人都想他死,那家伙也没想过活下来,你又何必勉强呢?”
“人人想让他死,本宫偏要让他活!他们想掩盖的真相,终究会展露于世人眼前。”
无念不禁愣了愣,眼前的岑慕宁,眸中尽是掩盖不住的狠戾,像极了当年他初见谢京昭时,那家伙眼里的倔强神情,不死不休的坚定。
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耳畔只有淡淡的风声。
无念又换了个话题,说:“准备什么时候把真相公之于众?”
“随时。”岑慕宁喃喃道,“但是,真相公之于众了,他活下去的动力该是什么?”
谢氏谋反罪名摘下的时候,谢京昭求生的欲望又有多大呢?
无念说:“说不定,他会为你而活呢。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公主的芳名。”
“嗯?”
“他从北境被带回来时,浑身是血,给他医治时,那家伙总是呢喃着你的名字,慕宁。”
他顿了顿,笑着赔罪道:“我僭越了。”
岑慕宁笑道:“无事,原来本宫也是他活下来的动力吗?”
临走时,无念把抑制蚀心草的药丸又给了岑慕宁一瓶:“给他吃吧,会好些。”
随后看了一眼身旁的无疆,说:“阁主交代了,要确保你的安全,从今日起,无疆会留下来。”
他顿了顿,摸着自己的下巴笑道:“当然,如果公主需要,无念也可以为摄政公主殿下献上薄力。”
“那就提前说声谢谢了。”
“这是在折煞我吗?”无念摇着头笑道。
岑慕宁扯出一抹笑容,尽管有些勉强。
无念微阖着眼眸,摆摆手道:“罢了,我走了,届时寻到了草药,随时来暗阁找我。”
“暗阁之人,行走江湖,就不送了。”岑慕宁淡淡道。
无念已经走远了,听到这些,也只是远远的挥手告别。
黄昏的光拉长了他的身影,映照在雪地上,染上一层霜。
岑慕宁凝望着那抹夕阳,鼻尖有些发酸,她吸了吸鼻子,把自己裹得厚些,大约是太冷了吧。
诏狱里,谢京昭的身体状况逐渐变差,虽然目前只是微小的变化,但依旧能看得出来,毕竟是在诏狱,即便再小心照顾,这里的环境依旧对他不利。
岑慕宁过来时,还未转过来弯儿,就已经听到了剧烈的咳嗽声,带着些胸腔的颤音,岑慕宁甚至能想象到这要有多难受。
她站在拐角处,缓缓捏紧了拳头,等待着,知道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她才整理好心情走了过去。
谢京昭似乎瘦了些,脸色还有些苍白,见到岑慕宁来,他扬起一抹笑容。
耳畔回想起无念所说的话,他只有一年的时间,以及,他从来没有想过活下来。岑慕宁只觉得呼吸都有些痛,就连强颜欢笑也做不到。
隔着牢笼,他们就这样望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半晌,岑慕宁打开狱门,站到他身前,开口道:“谢京昭,我找到为谢氏平反的证据了。”
“嗯。”
“我现在已经开始接触朝政了,父皇病重,我必须扛起临月的担子。”岑慕宁语气里带着化不开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