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穿的是一件湖蓝素色的裙衫,至于首饰也只有头上的一根木簪,十分的简约低调。不过在一众披麻戴孝的人群间还是显得有些突兀。
她是嫁进皇家的人,即使朝家人死绝了也不可服丧服,否则就是诅咒皇家。所以只能穿得素净一些、脸上不着粉黛,以表哀思。
停柩期还有三日,皇帝为了亲自送朝相下葬,葬礼前都要住在朝家了。
朝贵妃一边抹眼泪,一边引崔元珏去看住处。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身白麻丧服,脸蛋倒是生得清秀灵动。水灵灵的眼睛含泪若俏,如果妆点上粉黛首饰一定是个不输朝贵妃年轻之姿的美人儿。
朝贵妃:“这是臣妾堂哥的女儿,是臣妾的外甥女。”
听起来只是随口介绍的。崔元珏淡淡地应答了一句,并未过多在意。
倒是莫钦不由得多看了那位朝小姐几眼,见她的耳鬓上别了一朵白粉色的小花,和丧服的配色相近所以不易认出来。
主家的家主死了,竟然还有心思在头上戴花。如此不孝的行为,难道朝家人就没有发现吗?
莫钦低着头跟在崔元珏身边,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最终没说什么。
进了院子,朝家伺候的下人人数足够,崔元珏便留了莫钦、李实和几个侍卫下来。吩咐剩下的人回去。
相国府占地不是一般的大,住了崔元珏这尊大佛后,给别的客人住的厢房也绰绰有余。
这次,为了表达皇室对朝家的重视,崔元珏不仅自己来了,还连同带上京中的皇子公主们。
其中自然有五皇子崔裘。
说起来,自从上回偷密信一事后,莫钦就再未和对方单独见过面。
有时崔裘被召到皇帝跟前,看到他完好无损地在御前当差时,眼里也没流露出过多余的情绪。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莫钦的表现也格外平静,只把崔裘当做一般的皇子对待,恭敬有礼。既无怨怼也无愤懑,像是已经忘记了对方的欺骗和抛弃。
如今太子不在京中,朝林已死,想必崔裘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收拾整理了一番后,在朝贵妃那位外甥女朝小姐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停棺的中堂。
还未进门,便能听到里面传出悲痛欲绝的哭喊声。
莫钦跟着崔元珏走了进去。众人连忙止住哭声,向皇帝行礼。等着陛下吊唁完。
待崔元珏走出灵堂,里面又开始了哭声。
莫钦回头冷眼望向朝家人嚎啕大哭的模样。他知道,这些人更多的是在为日后的自己而哭。
朝家这么多年仗着朝党的权势作威作福,造下的孽也不少了。偏偏除了朝林,整个朝家没有一个能担起大任的。
朝林一死,朝党必然作鸟兽散,昔日的辉煌不再,便到了清算的时刻。那些曾经被朝家打压、欺辱、不屑的势力,将会一道卷土重来。到时候,便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时刻。
莫钦知道这点,朝家人知道这点,所有的来客知道这点,崔元珏自然也知道这点。
帝王之术,亦是制衡之术。
早年,太子的势力还未兴起,朝林手里的权利亦没有那么多。
随着太子的成长,在朝中扶持新贵,为了制衡这个过于优秀的儿子,皇帝必然想要另立一个势力和太子对抗。
可以说,正是皇帝的默许和暗中支持,才会造就朝党后来的声势浩荡、权倾朝野,让他们做起任何事来都无所顾忌。
而现在,太子犯错,离开京城前往边塞,天高水远。朝党这个时候倒了,皇帝将利益收归己用的处理只会更得心应手。
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多少分散的势力会进崔裘的兜里去就是了。
莫钦低垂着头,神飞天外。
直到崔元珏点了点他的额头,唤他:“莫钦,你个小脑袋瓜里又在想些什么呢?连朕跟你说话都没注意到。”
莫钦回过神,连忙告罪:“陛下恕罪。奴才只是看朝家人哭得如此凄惨,不由感同身受,想起自己的亲人来了。”
崔元珏问:“哦?朕还从没听你说过,你的亲人现下在何处,族中还有哪些子弟?”
莫钦道:“回陛下,奴才是蜀中之人,五岁便净身进了宫。至于家中的亲人,想必已是不在了。”说着面露落寞之色。
一双桃花眼里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令人不由见之为其心伤。
崔元珏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可莫钦头上罩着顶太监帽不好下手,只好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你在宫里,朕替你的家人照顾你。”
莫钦闻言不由浑身一颤,连脸上故作低落的表情也收起来了。
诚惶诚恐地后退弓身道:“奴才的本分就是照顾陛下,怎么能颠倒过来呢?陛下这样说可是折煞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