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尖叫一声,奋力后退而去:“怪物!!怪物!走开!走开!”
“怎么能这样说娘亲呢?”妇人微笑着一步步走近,脸上却有藏不住的阴鸷,“真不听话啊。”
少女的布裙在地上蹭出一片冷冷的灰烟,那妇人嗬嗬笑着抓向她的肩膀,却没有碰到――
两缕幽魂死死地挡住了她的手。
人死后为常鬼,但那并不是马上就能化鬼的。鬼就像一株植物,没有天时地利是破不了土的,方才那一双父母惨死,怨念再深,在这刚开始,也只是稀薄的一点而已。
妇人掌中溢出红光,随手打散这两个未成形的幽魂,再要抓起羔羊似的少女,却又有一缕幽魂拦住了她。
她一个皱眉,然而还不及反应,那幽魂刹那浓墨般扩大,变作一条毒冷黑蛇,毒牙一出,一口把她兜头吞了一半,粗壮有力的蛇尾同时从黑雾中甩出,劲风扫过她迅速变成长足的双脚,一同滚向了另一侧。
刹那飞沙走石,狂啸震天。一蛇一怪扭打在一起。
少女吓呆了,那蛇却明显占上风,咔嚓一声蛇身绞索般一收,便把那怪物截为两半。说时迟那时快,一刀红光刹那从分开的躯体飞出,以根本看不清的速度飞向凉珂的方向,却在半途被一条更细的蛇劫掠,闪电一般拽了回来,轰隆一声打在那棵红颜外的大槐树上,那树瞬间从顶至根咔嚓嚓地裂开。
尘嚣漫天里,衣袍簌簌而落。
劈开的树根外无端多了个人,那背影如画,又如一道修长墨影。他随手一收,在无数荆棘里狂挣的东西就被拉起来,少女看见那是一颗圆润的火红珠子,有燕子蛋那么大。
那条黑蛇之字形一扭,便来到这黑衣黑冠的人身边,低下头颅。
他那素白手指拿着那颗珠子,细看半晌,便缓缓转过身来。
阿芙的呼吸不由一窒,一时不知道该害怕还是欣喜――月光下那五官美如罂粟,难辨正邪。
目光下移,却发现他抱着一只毛色灰白间杂的幼猫,顿时阿芙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一汪眼泪逐渐在眼睛里酝酿成形。
明韫冰将化蛇收回,往红颜小村的方位一望,可以看出那处的阳序接近虚无,地界已经溃败了。
他漠然地扫过地上的残尸,看见了阿芙。
鬼帝身上的善心相当于神道在第三阶天的浮现:什么也没有。但在他走过之前,方才他令来的那个孤魂却突然自己跑出来,飘向了瑟瑟发抖的少女。
奇怪的是,这是一只小鬼,看外表可能还没有十二岁。
明韫冰看了一眼那地上被化蛇拧断的怪物尸骨。
现在第二阶天是没有凶煞的,除非他自己令自己,否则他用帝令,就只能请寒蜮硕果仅存的一些千年常鬼――在御鬼这方面,鬼帝可谓是货真价实的光杆司令。好在寒蜮里沉了上万年的瘴气与鬼物他也能用,渎神也还在,才不至于太有损荣光。
但不太正常的是,他一般令鬼,是会自动请资质比较深的鬼魂,要么格外变态,要么格外老――越老越厉害。但这只好像颤颤巍巍下一秒就要飘散的,跟刚才那条好像努努力就能把三十三神宫拍碎的化蛇,似乎不太对应。
鬼帝深沉地思考这个问题间,那只小鬼已经飘到了阿芙面前,努力道:“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
这句屁话在明韫冰那颇缺乏温度的大脑里激起的第一反应是疑惑:首先,哪来的“们”?其次,这种英雄救美的正义口白是从哪个蠢货的评书里听来的?
他没把这小姑娘皮扒了的唯一原因就是他现在不需要,不存在和仁慈相关的任何因素。
谁知阿芙听了这句,哇的一声哭出来。好像一只被戳伤的水母那样开始哗啦哗啦地狂飙眼泪。
那小鬼这才转过身,不由地浑身一战,在帝令的规束下双腿发软,就地跪下,额头触地,嘴里却冷不防道:“父皇,求求你收留她吧。”
明韫冰:“……………………”
这不会是被蠢死的吧,怎么还乱认爹的?
这时,大雪“嗷”了一声,毛茸茸的脑袋在明韫冰手背上一蹭。
鬼帝的拇指顺着雪豹的头骨按了几圈,才缓缓回神。
这只叫做大雪的雪豹虽然魂魄已经复归,但总跟缺半块脑子似的,颇蠢,颇黏人,宛如一枚蒸烂的糯米糕,黏上手后就不肯再下来了。
是真的,就算明韫冰松手,它也不会掉下来的,好像一只糯米猫。
明韫冰看过了――这蠢东西的魂魄仍然少了,就像一座受过暴风摧残的冰川,神智受损,回到了未开智之前。如果是用魂魄去挡天灾或者比较大的恶阵,而灵气又不够却还要勉力支撑的话,就会这样,如果是凤凰,便会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