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欲善其事,必先知其当然,至不惧,而徐徐图之。
而不择手段,徐徐图之。
对“能屈能伸”这个词的领悟,徐念恩恐怕比受过胯下之辱的韩信还要有心得。
于是他缓缓、缓缓地松开了手。
朴素质说要取人狗命,所用的方法非常恶毒。完美体现了芈族搞事情的本色——徐念恩这个人最厌恶做什么,朴素质就强行让他去做什么。
一旦抗拒,马上就会出现“凌波一指”,来自芈族内部的等级压制顿时宛如千钧暴雷刷啦一下把徐念恩劈成六百片。
然而徐念恩作为五毒之首,生命力也着实顽强,并在几次被控后发明出反制的方法——
这办法并不是徐念恩自己想出来的。凭他的脑回路,其实他想不到那么恶毒的办法。
并不是说他不恶毒,而是这策略的恶毒之处,跟徐倏本人的恶毒不是一个方向的。
那天朴素质押着他回流渡,其实徐念恩最讨厌去的就是这个已成荒芜的旧地。两人就此大吵一架,偏偏那天朴素质旧伤发作,本来一边倒的压制瞬间变得有来有去。
而徐念恩虽然没赢,任朴素质押他上了荒岛,但也没输。
“你非要来流渡做什么?”徐念恩问。随手拔了根草。结果那平平无奇的野草瞬间开始发火,把掌心烫的皮开肉绽。
他愣了一下,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有一瞬间没有维持住。
朴素质瞥见此景,讽刺了一句:“看来你果真无处不留痕。”
那是一种报复。相传上古也有,万骨之墟那种受诅咒的地方,会对踏入此地的罪魁祸首发出反抗。所有曾往里面抛尸的人都不敢进去,那就是瘴气的来源。
曾受戕害的地方天然地拒斥凶手,这是天道规律。
徐念恩这一手的伤,当然是因为他曾用冰火夷平流渡。
他笑容却没改,慢慢悠悠地编出一只斑驳血迹的蝴蝶,一松手,那只蝶就暗镖似的闪过,朴素质闪躲不及,被削掉了一缕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天地。朴素质顿时笑的和蔼可亲,一掌捏碎蝴蝶,扬手刹那徐念恩被虚空中一股猛力扣下,而后耳边:“啪——”
一时间他都有些回不过神,耳边嗡嗡作响,画面回复后才发现,——朴素质竟然就这样打了他一耳光!
徐念恩这辈子离经叛道,何曾被人赏过巴掌——一般人不用这种纯侮辱人的轻飘飘招数,就连明韫冰,他估计也只有在床上会对姓梁的猪用。
从表面看,其实还是很不道德的,比方说徐倏现在还是十八岁少年的模样,而朴素质青年正好,有点以大欺小的意思。
然而实际情况却往往与表象相反。
徐念恩盯着朴素质片刻,阴鸷俊美的脸上简直隐现了暴怒,但随即那怒火蓦地云散,他笑出来:“好!打的好,出手简直漂亮!”
朴素质收手欲退,却被一把逮住腕骨,对方的手劲大到恐怖,想碾碎他似的。
那当然压抑又恐怖,因为徐念恩表现的方式还隐约神经质。但朴素质没有一点惧色,施然道:“过誉。对了,你不是问我来这里干什么吗?很简单。族长对族人都有庇护的使命,因为你残害的同族太多,他们全都求到我这里来,我只能把那些债跟你一起算了。”
“哦?”
“是啊,”朴素质远望天际,这片荒岛正坐于相思湖心,但相思湖太大了,几乎犹如身在沧海。他眼中便出现了一大片深蓝:“但是,麻烦又在你自己也是芈族。所以你的生死也在我责任中,这件事就变得剪不断来理还乱了。——要是你是人,或者鬼,或者神,直接杀了就好了。”
徐念恩呵然:“有这么麻烦吗?”
“有。”朴素质道,“我听说流渡曾是寒蜮的一部分,又被疏荡水净化过,上古末期被邪阵夷平。这地方,正好做我们的宗祠。”
芈族的宗祠不像凡人的那样是一个具体的地方,它在族长手中。是需要起阵,祭演,跪祀的一个玄空之影。每过一段时间,族长就会起阵召灵,以便了解这支残族还剩多少人,又在那期间发生了什么生死。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对亡灵度化。
说起来,上古时候,这件事都是神族去做的,所以以前的族长做起来很省事。
朴素质没赶上好时候,不仅独木难支,整个权柄还全变成了义务,毫无权力,真的颇倒霉。
他被那些枉死人催了半天,终于决定来管管事,结果发现徐念恩棘手的很。——就知道没有好事,有好事也轮不着他。
徐念恩知道对常鬼的度化方式是凶手诚心悔过,最基本的仪式是跪七天七夜,面上甜道:“没那么简单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