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陈……唔!”
仿佛暴风骤雨之下被冲顶颠覆的一叶扁舟,本就半垮的意志力被过于强烈的感觉摧毁,明韫冰大脑过了载,变得一片空白,终于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绪清了出去。
他断续地叫那个俗名,但自己也分不太清是求饶还是催促,只知道那风暴完全没有因为自己任何虚虚实实的手段停下来。
朦胧间还记得神明在他耳际落下一个吻,和他那声叹息一样轻盈。
“我的韫冰啊。”
作者有话说:
章名来自李白《山中问答》: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第139章 四判 君恩深重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呢?
为什么不容自己有片刻喘息?
你来到天地间,难道就为了受这样多的苦?
你看看我吧。
不辨时光的流逝中,神灵台中摇曳澎湃的炙流终于平息。
窗下无影,感觉到幽灵心绪的神魂微动,将整个第一阶天的日月都翻手按下,双双坠入一片黑夜似的沉默。
——但那也不能不说不是精疲力竭之下的断片了。
寝殿灯台众多,因为梁远情不喜欢黑,永远要点烛,或放夜明珠,最次也要移换方位,以便从窗口望去,至少可以看见寥落辰星。——他不喜欢任何晦暗不明的东西。
烛照比日光更暧昧,也像知音的笔触,照拂在他脸上格外温柔。
明韫冰在那种暧暧的光里看了他很久,不知在想什么。
他面色比之前红润了一些,唇有了血色,虽不浓,但莫名令人心软。
被不断点染过的天涯芳草,还能寄托诗人辗转难安的无情吗?
谁知道呢——
明韫冰抬手勾住梁陈的下巴,轻轻凑近,像潮汐被月吸引那样,不由自主地贴住了他安静的唇。
脸颊微痒,明韫冰不看也知道,那是梁陈被扰醒睁眼时,睫毛蹭过的感觉。他以前就是这样,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马上醒来。
梁远情天天说他的作息就是冲着走火入魔去的,实际上自己也是整天闭目养神,根本不睡。在这方面两个人作死作的半斤八两。
而后,明韫冰的手腕被扣住了。
他退开一点,果然对上梁远情一双微灼的眼。
不暗不亮的光如薄絮般缠住他们,在视野里剪出沙砾般的粗糙感。
明韫冰看见自己指节上有些淤红,好一会儿才想起那是被半掐半咬弄出来的。手掌交错时,梁远情总把他抓得很紧,其实他又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消逝。
梁陈盯着他,眼底浮现出隐约的兽类的攻击性。
“再来一次。”他缓缓开口。
“……”明韫冰沉默片刻,长睫微垂,似乎考虑了一会儿,而后那张美到超脱了性别的脸逐渐靠近,幽凉柔软的感觉再度覆了上来。
也许是因为分开太久,他口是心非的毛病好了很多。在这方面以前一向是梁远情三催四请,大部分时间都得不到他的有效回应,——鬼帝大人只会叫你意会,至于他到底什么意思,鬼都不知道。
梁陈心里又软又热,好像拧下了一把酸涩苦痛的梅子味的水。
这个吻却温存无比,缱绻如初春融冰,一天比一天暖煦的水流沿着冒出新芽的河岸汩汩地流淌下去。直待细水长流地抵达旷远海域。
没入那一大片期盼的蓝。
早已不存在的三千弱水,早已将你送到我身边。耗尽了一切。
温养魂魄的八卦阵隐约要闪没,那密布的一念珠全都点亮,只剩下阵中的最后一颗。
谁问谁问题?谁答谁期盼?
别再停滞。往前走吧——踏出这步——
“上神,”明韫冰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然而他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有追问不关心的事,才能做到完全无感。
而他已经厌倦扑空很久了。
那种一次次询问无果,或是被不断误解的痛苦,早就扭曲了他的感知,让正常的情感接受过程变异成怪,他很早就不能从交流这种骗局里获得什么情绪了。
越来越厌倦,越来越恶心,几乎到了见人就生理性反胃的地步。
经过了无数次的期待落空,怪物一样隐藏在人群中,随喜而喜,生怕暴露。厌倦伪装。
还有什么能让你还像个孩子般不知痛苦不怕冷脸,不在意意义不在乎后果,而只是希望得到一个回答吗?
最后一颗一念珠也点亮起来,暂且沉入鬼丹,如百年前凭空出现的法自然剑一般,护佑着那副虚弱的灵魂。
勾陈抚过他的鬓发,低声发出一个清晰的应答。
“我还有资格像人一样活着的吧。”
“嗯。”
“你一直都有。”
太和二十年,四月二十五日花朝节,过溪外数十里的一个小镇中,正值逢集,人来人往,吆喝来去,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