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阶天永远是光明璀璨的,为什么要让一只恶鬼闯进来,败坏最中心的威严呢?
为什么不在他穿过南天门的时候彻底杀死他?既然那天道号称雷霆!
勾陈上宫的五官有着第一阶天诸神特有的那种光明磊落的气质,朗朗风神,令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产生不同程度的自惭形秽感。
他以前观世的时候为了掩盖,要用到很浓重的鬼气来淡化掉这种出类拔萃的气质。
其实长相是和梁陈一模一样的,但就像一个人的青年时代和历经千帆以后的差异。
神明身上不带一丝浮躁气,眉宇复归了高居云端的悲悯,与记忆中那个沉默的不怒自威者重叠在一起。
可即使方才有过太情难自禁的接吻,这相遇也变得太陌生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我曾以为“磐石无转移”是一句多么深情的承诺。
如今沧海平了,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句消极到恶俗的自欺欺人。
怎么会“无转移”?怎么做得到无转移?千帆万变的人世间在一千年磨转过数个王朝,所有人都在光阴里葬进黄土,代代更迭着生死,单你我站在原地不动,又算什么?
明韫冰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找不出一句合适的称呼。
勾陈?梁陈?梁远情?尊神?
原来不论多亲密的关系,只要“此去经年”了,再见时依然尴尬,无语凝噎的多。
来者日以亲,去者日以疏。谁说不是?
勾陈叹息一声,手掌下撤,轻轻拂过他的脸。
一阵温和的气息从太阳穴流入身体,瞬间就像点燃了胸口的鬼丹,让那颗珠子像凡人的心脏一样有了温度。
明韫冰再次被他温和却不容拒绝地揽进怀中,听见他叹道:“瘦了。”
不知为何这句话明明十分稀松寻常,在各大话本的久别重逢中煽情度恐怕只能排到最末——家常到不能再家常,却格外令人难过。
明韫冰鼻尖发酸,闭上眼睛,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地跳动。好像那些千万年的冰雪共振于宇宙天外的频波。
冻死千年的心湖融冰,化为一池静水。起了涟漪,波澜泛开,逐次加深,动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从心口焕起一股异样的邪气,如火般猛然冲向四肢,全身关窍几乎是瞬间就泛起剧痛,如堕水火,大脑像被硬生生插进一把钝刀——明韫冰猛然一动,却被扣住手腕牢牢箍住,化解了那个强硬搡开的动作。
虚空中骤然撕裂几道血红创口,然而恶毒的攻击还没爆出,就被雪亮的神光打了回去!
鬼气消弭褪色,半空中纷纷扬扬落下黑羽,阴灵惨叫的呼声一闪而逝。
明韫冰应激地偏头,另一只手捂住口鼻,呼吸间满是血腥气——
诸天神佛印在光明的第一阶天被触动,最后一剐提前来了!
勾陈神色遽变,一把抓住他,风月台上神光一闪,长风大浪,重门破开,两人骤然回到了阔别已经的紫微宫里!
明韫冰浑身忽冷忽热,眼睫被冷汗打湿,恐怖的血纹自裸露的皮肤上层层蔓开,细密般收绞,如若不是那件衣服是玄色,恐怕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然而他就这么痛苦,竟然还竭力掀起沉重的眼睫看了自己一眼,眼里闪烁着堪称恶毒的笑意。
——勾陈上宫长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掌心一扩,静室里所有封着天材地宝的匣子应声翻倒,全部爆开,琳琅满目的珍品悬浮在空中,如星斗般摇曳不止。
他很快就确定了自己要什么,那是一种无尽海底产的珍珠,原理类似开天阵法,也能储念力。不过不用等那么久,只需要通过一问一答,问答越一针见血念力越纯粹,很适合短期回血。
这种珠子叫一念珠,在流渡两人也曾经用过做消遣,但那时问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彼此都不会太为难。
明韫冰眼瞳微缩,然而平天发作的痛苦让他连站都站不稳,被上神放在了临窗的一个小榻上。
冷汗打湿了他的额头,散乱的长发沾在鬓角,看起来异样地令人移不开眼。勾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跟着手指拨开了他的衣领。
明韫冰毫无还手之力,有些凶狠地瞪着这个趁人之危的“所谓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被他瞪了,反而不知勾起什么回忆,眼底愈发幽深。
这位“光明磊落”的正神极其自然地扒开了鬼帝的上衣,让他跟魏晋那堆打铁名士似的袒胸露背,而后并指将雾似的一团珍珠按进了心口。
“……唔!”
那一瞬间仿佛往痛极的伤口上洒了一把金创膏,凉意顿时席卷了心口,明韫冰疼得眼前几乎一颤,刚复明的视力再次堕入了无限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