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瑟玉和游丝结了几个包含在与魂契范围内的小术法,方便两人互相照顾。和第一阶天那些奇奇怪怪的圈禁、御下、号令的术法相似,但并不是。
降真见她不说话,以为判断对了,微微一笑。从那表情来看,林瑟玉知道他其实也不太在意。
“那拂尘身负使命,已然化为此地的守灵,非生非死,不能出清野地界,你再去找,是找不到了。”降真说,那温和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止不住地发寒,因为那语调的平和冰冷,像是在代天说话。
“相传上古,曾有神明在清野斩蛟除魔,蛟骨在玄帝庙内放了九九八十一天祛魅后,便埋入深山,当时清野人是希望蛟骨化金,传承后人的。他们挖出来的一部分金子就是当时祖先留下的,至于说这么大面积的金矿,则是谣传。”仿佛看不见林瑟玉陌生的表情,神明十分条理分明地解释,“芈族给他们的挖掘秘法是点金,这种术法非常人能用,凡人强行使用,只会神志癫狂。至于那传说中的‘魔窟’——”
降真扬剑一指,那剑气化为几条长龙,怒吼着直刺远处黑色飓风狂啸之地,义无反顾地轰然撞进,瞬间只见山脉狠狠一摇,好像久病之人吐出了一口极重的瘀血,而后阴气四散,萎靡的阳序骤然放出万千光芒!
草木簌簌停摆,不堪重负压到地面的樟树卸开力,分散在谷地各处的点金邪术瞬间被打散。
那魔眼闭上了。
“太虚阵,”降真道,“通往第三阶天。”
林瑟玉看着他,那眉眼英俊如初,然而根本毫无情绪。忽然一个念头从她心中划过,流星般转瞬即逝,却伤重异常。
“要是……”她想,“要是他看见你这副样子……”
该怎么办?
他从万骨之墟爬出来,拿了对抗天地宇宙的勇气来打破陈见,如今生死不寻,难道就为了这样的一个你?
倘若相逢,你还敢看他一眼吗?
“他们……”林瑟玉无意识地吐出一句话,几乎像是身体自动反应出来的。
游丝入阵第七天,这东西就已经把全城人都吸尽了。林瑟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住的远,下山的时候还发现游丝曾在屋门到山脚都布满了保护的阵法,一共八十一道,所以她才没有被卷进炼狱。
“能把他们从奈何天里带回来吗?”
降真有些奇怪地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不仅声音颤抖,一双眼睛里都含着泪光,好像随时都能崩溃。
……看不出来一只灵兽还对人族的栖居地这样眷顾。
“不能。”然而上神还是很残忍地告诉了她这个事实,“人入奈何天,就是已死之人了,能回来的少之又少,除非那一重天被毁,然而平衡界凶险,能冒入破幻的凡人几乎是凤毛麟角。”
林瑟玉忍无可忍,蓦然追问:“那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们!?你不是神吗?你把那扇门关了,还怎么救人?!”
降真莫名其妙:“我是神。然而本座来时他们已然入境多时。且那柄拂尘殉了太虚阵为镇地守灵,清野的阴阳现已平衡。九州其他地界还有大片乱序之地待扶正,与其费时去救一群已死之人,不如去渡他方的求生之人。”
换了洗灵前,这话勾陈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来的。“费时”这个词就不在领神大人的字典里,他连家都不要。
林瑟玉齿冷十分,破口大骂:“你算什么神明!伪君子!”
“伪君子”这种字眼,说起来也镶了降真不知道多少尺了,有时候上神抖抖袖子,都能落一地的“虚伪作秀”等指控。
他十分自然地闪身,蛇尾轰的一声抽的地脉绽裂了数道蛛网。
“哎,这么激动作什么。”降真拍了拍袖边沾上的浮土,遥望那荒芜的矿谷,被挖掘的千疮百孔的山谷毫无声息地回视他。
良久,神明扬手,仿佛拨动了虚空中看不见的琴弦。霎那间旷茫的空中传来一道清亮悠远的女声,伴着古琴的声音,极其高渺:
“冬日可爱,冰雪满怀;
花草云川,徐徐待待;
人间远远,迟来莫怪——”
那是司春之神的飞雪迎春曲。
被翻开的土浪回到原地,荒芜的地面抽出嫩芽,逐渐被青衣覆盖。山谷艰难地被疗愈了伤口,长出了一层浅浅的表皮。
林瑟玉恨然怒视他,心里五味杂陈,想哭又想骂,然而实在找不到字眼,又觉得自己是狗拿耗子;一旦想到游丝,更是撕心裂肺,种种情绪下,真恨不得走火入魔把劳什子降真活烹了!
降真眯眼看了一下远方天际,被山脉遮住一角的水平线:“此地空余,阴霾荒芜,正巧本座不知要将罪族长佘放逐到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