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神其实知道这是指的谁——终日漂泊,耳边流言颇多,常只听过就忘,惟有这一对的绯闻听完,不仅不过眼如烟,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重复出现在梦中,并填补许多传言中没有的细节。
太真了,但梦中他永远是旁观者,就像是那对爱侣房中的一面镜,风月不关,无言只看。
这时的录情不比之后作为奉亲王的梁陈看的那册,未经岁月颠簸,大致保留了原始的样子,内容丰富,保留了神鬼大致的相恋相知细节。
大神足看了一下午,宛若完整地历过一次转生劫似的,惊梦忽醒。
“——大神?大神?”原来叫醒他的是附近庄家的小厮,“您休息好了吗?咱们继续赶路吧?”
“哦……好。”
神明放下那风月小报,起身的动作稍慢。那天夜里诛毙狐妖,降真宿在人族的府上,主人家特地烧水招待他把血染的衣服换下。
上神在那偌大的泉水里只身沐浴时,忽觉身边十分空荡。但举目四望,却不知少了些什么。明明花好月圆,一应俱全。
他扶水不语,白日里那些入世的玩笑在这一瞬间顷刻瓦解,如若有跨越时代的人陪在他身边,一定可以认出这就是当年自天而下,一道天地风吹开了万千迷障的领神大人。
勾陈。
但经年白驹,留在这个洗净一切的灵魂身边的,只剩下一副怪异的白骨。
“上神,您的使命是镇压阴序,扶持阳序……叫天地日月从此安稳循环……”彡喋喋不休地在桌边进行今日份的洗脑,向来很配合的神明今天却一眼也没看它,径直合衣睡下了。
肩负使命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再停下来过了。
连休息的方式都只是另一种修行,他从来都是只打坐不入眠——也许魂灵也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安睡。
但这一夜却睡得深刻,甚至少见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像捞月一般一遍一遍地把一个人从波光层荡的水中捞出来,那人浑身湿透地在他怀里发抖,苍白的手指蜷缩得发紧,死死地勾着他的肩膀。
降真张口想叫他的名字,然而那个很熟悉的音节就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喊不出一个字。
他这种奇怪的欲言又止,仿佛刚发生就被对方察觉到了,一瞬之间即使是看不见那人的脸,神明也清晰地感觉到他含着恨的美丽眼睛,如清透的水波般缓慢地散开。
“对不起……”手足无措间神明口不择言地脱口而出。
谁知道这一句话下去完全是反作用,仿佛撕开了更深的痛苦似的,那人甚至猛然扑起,带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想要掐死他似的抱住他,仰头凑近——
那双眼睛似乎就要从迷雾中浮现——下一刻大神睁开眼睛,猝然坐起!
一切消逝殆尽,夜凉如水,窗外是夏日静谧的蝉鸣。
方才那些异样的感觉,就像隔世的记忆一般鲜明,但却失去了如真的惊慌感。
降真下意识拂过脖颈,那里似乎还有一只手在摩挲。
一个念头无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要去寒蜮。
明天就去。
这个决定遭到了白骨精彡的反对,然而神明的权威这破骨头其实干预不了什么。降真只随手一扫就把这货拍回了寒蜮,碎成了八十片——大神还刚巧有了理由:“既然是我把你打残,那么去慰问慰问,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彡气的想原地解散,磨成骨灰随风飘了算了!
回寒蜮路上,降真还做了一件事——将攻击性非常强的密折改造,成了比较温和的样子:折愤懑痛苦以自保,而非彻底发狂。
他沿途做的几乎都是这类治疗修复的事,已经很习惯了。有时遇见一些妖兽,只要不是特别罪大恶极的,还会把它们送去奈何天休息将养。
奈何天在这段时间逐渐完备,各重天之间稳定起来,再也不会发生重叠的错乱悲剧,灵气又足,正适合灵兽修行。
只是可惜一直没有发现雪豹或者凤凰。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可惜?
与奈何天很类似的,寒蜮却没有多少更新,它永远停滞在了那一刻。
降真再度通过万鬼之渊进入寒蜮时,神族的灵魂都不由得在这无尽寒土上感到轻微的惧怕。
这天地失去凤凰失去光明,大片大片的漆黑如墨般翻倒在世界,只有一些红点在明明灭灭地闪动,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些沉默的眼睛。
然而也只是一些残缺的常鬼。
——勾陈上宫缉拿鬼帝,正史上,鬼帝被诛杀的那一刻。
大悲宫早被夷为平地,荒芜凄凉,原样的一点点难以想象。诸多诡异的光里,惟有鬼门关上的冰瓷飞甍还算纯净,然而在感知到神明靠近的气息后,瞬间就破碎,稀里哗啦落了一地!